尤依看着文森特眼底的血絲,“老師您昨晚沒休息嗎?”
“沒事,都習慣了。”文森特輕描淡寫,聲音更低柔兩分,“尤依,可以同老師說說,那是怎樣的一個惡夢嗎?我見你哭的那麼傷心。”
“我……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傷心,就是悲痛欲絕的心情,讓我想到爸爸媽媽和姐姐死掉的那天,心都要碎成幾瓣的感覺。”尤依無奈地歎了口氣,“我一定是最近壓力有些大……那種無形中的壓力。”
不禁捏緊文森特給的方巾。文森特卻笑了笑,輕拍尤依的肩膀,取回方巾,放回口袋中,“你剛來創世教廷,這裡的一切都和你在聖菲斯時相差的很多。我想,可能隻是不适應,潛意識裡産生一定的焦慮,才反映到夢境層面。”
尤依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文森特鼓勵地一笑:“不要有壓力,慢慢适應,按照你自己的節奏就好。”
“嗯,我知道了。謝謝老師,也請您放心。”
文森特道:“我相信你。天色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
尤依眼神炯炯盯着對方,“老師,您也快去休息,您看上去太疲憊了。老師是伊普爾大陸的教皇,要以身體為重,可不能倒下。”
文森特失笑:“知道了。”
替尤依掖了掖被角,文森特離去。
尤依看着男人颀長的背影,這會兒殘留在心間的傷痛欲絕差不多都散去。她調整心境,閉上眼睛,打算再睡一會兒。
教廷角落處那座高聳的塔樓,矗立在齊膝的草坡彼側,隐在一樹樹山毛榉中,顯得遺世獨立,寂靜而無聲——這是文森特在教廷的住所。
自尤依的房間走出,腳下生出『空間飛躍』的魔法陣,在踏進魔法陣的瞬間,文森特就從原地消失,而塔樓深處的黑桃木地闆上,一模一樣的魔法陣緩緩現形,旋轉的白勾勒出極具宗教色彩的邊緣花紋,文森特從中走出。
他的房間沒有開燈,窗簾掩着,黎明破曉的輝光進不來黑沉沉的空間。
這裡比外面要冷很多,是常年陰暗所造成的冷。一盞哥特式的鏡面靠在牆上,靠鏡面反射而産生的微末的光,像是一片黑暗中一點詭異的電花,陰郁地綻放。
鏡面裡忽然産生一星紅光。
文森特摘下銀絲邊眼鏡,鏡子裡的自己身體被籠罩在黑暗中,棱角分明的臉一半明,一半暗。那雙眼睛猩紅地湧動着什麼,像是内裡有血要激沖出來。
鏡子裡的人唇角上挑,現出一道陰鸷的笑:“把她弄到創世教廷,以為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還不是要去哄?為什麼不殺了她?隻要殺了,不就所有問題都解決了?”
文森特靜靜看着鏡子裡的自己,赤紅的血瞳和鏡面一樣,同樣倒映出站在鏡前的他。
“喔,忘了,你是教皇冕下,怎麼能殺人呢?”鏡子裡的人嘲諷道,“你可是要為諸神和全體公民奉獻自己全部的聖人,不管什麼苦都自己忍着,連給别人一點心理負擔都不肯,你一向這樣。”
文森特道:“如你所說,我是伊普爾大陸的教皇文森特·格雷·西斯廷。”
鏡子裡的人冷冷道:“你還挺喜歡這個名字。”
文森特目光平靜:“沒别的事你就回去。”
鏡子裡的人嗤笑,紅瞳如要滴落的血:“尤依·沙藍戴爾,殺了她。隻要她活着,你就還得承受不知道多少次痛苦折磨,而她要是落在别有用心的人手中,那就成了對付你的絕佳武器——隻要讓她不停地哭就行了。”
文森特仍舊是平靜如水:“回去,你還不能登場,耐心一些。”
鏡子裡的人眯起眼睛,過了幾秒鐘,冷笑道:“你說的是,是該有足夠的耐心。不過,我真的很奇怪,為什麼她一落淚,我們的心髒就疼成那樣呢?”
文森特重新戴上眼鏡,鏡子中的人,黑色的雙眸深邃而淵博,溫和又内斂,充滿了從苦修中淬煉出的高貴聖潔。
尤依在下午去總教堂的辦公殿找文森特。她想着這個上午老師應該休息過了,這會兒正好去探望下老師。
總教堂的辦公室在三樓,一扇扇彩窗玻璃将下午的陽光彙聚在白松木地闆上,形成溫暖的日暈。
尤依到時,文森特穿着潔白的聖袍,他半跪在彩光交錯的中心,雙手交握在身前,似是在向諸神禱告。他黑色的頭發在日暈下被鍍上金色的聖輝,胸口佩戴的創世十字項鍊流淌過粼粼的波光。
站在大殿門口的大祭司,向尤依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尤依小姐,教皇冕下正在和亞特蘭蒂斯的諸神對話,需要百分百的專注,千萬不要打攪他。”
尤依喃喃:“和諸神……對話?”
她知道,教皇是可以與諸神溝通的人,每個伊普爾大陸的公民都知道這件事。創世教廷的教皇,就是人類在神那裡的話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