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也在意識到自己吐出什麼話語後,身體一顫,臉色變白。這裡是創世教廷,是作為諸神的仆從和信奉者而存在的最高組織,她面前的人是用一生去侍奉諸神的人。她的話是十足十的異端!在伊普爾大陸,異端,就好比荊棘聖教那樣的,被施以火刑都不為過。
更可怕的是,辦公殿外的大祭司還沒走遠,他聽見尤依的話了。尤依聽見他倒吸涼氣的聲音,她吓得身體冰涼,一扭頭就看到大祭司驚恐地沖到辦公殿門前,用看邪.教徒的眼神看着她。
尤依趕緊道:“對不起,我失言了。”
她也不确定,就算是像文森特這樣溫和高潔的聖者,是否也會因此對她動怒——因為她的話完全踩在他的信仰上,相當于是在挑釁他這身聖袍所代表的意義。
這幾秒鐘殿内殿外無比安靜,尤依覺得像死寂的地獄一樣,幾秒鐘也顯得很漫長。
文森特看向門口的大祭司:“你什麼都沒聽見,知道嗎?”
尤依聽言倒吸一口氣,不可思議地望着文森特。
大祭司也愣住,接着飛快聽從文森特的話,撫胸行禮:“我知道了,教皇冕下,請您放心。”
“嗯,下去吧。”
文森特接着無奈地搖搖頭,扶一扶銀絲邊眼鏡,看着尤依,唇角也浮現莫可奈何的笑容:“以後可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尤依讷讷回視文森特,心情複雜。老師就這樣從容地維護了她,她因此動容。但她失言說出口的話,卻是在這麼多個日日夜夜反複翻騰在她的心裡,磨着她的血啃吃着她的骨的,至深的恨意和決定,是她恨不得立刻去做又還做不到的事。可這在老師在大祭司在創世教廷的面前,隻是一個詞:異端。
就算被她崇敬的聖者收為弟子,又怎麼樣呢?她終究是要孤獨地走一條與他們都背道而馳的修羅路。
聖人的弟子,是要摧毀他終身信仰的人。
尤依平靜下心緒,問出現下的她所能想到的最後兩個問題:“諸神會因為荊棘聖教的存在而怪罪人類嗎?創世教廷是不是也要制裁荊棘聖教?”
“不會。”文森特道,“在諸神眼裡,荊棘聖教就像是渺小的螞蟻,他們連千窟之地的魔族都不放在眼中。而這些邪教徒行事,綁架洗腦、恐怖襲擊,更多是幹擾到各國政府。尤其是帝國,森嚴的等級制度使邪教徒們發揮起來能夠事半功倍,帝國對他們的追繳也就更加殘酷嚴苛。創世教廷反倒無需把他們排在第一優先級。那些肆虐在伊普爾大陸的魔獸,才是創世教廷需要調動一切資源去優先對付的敵人。”
從總教堂出來後,尤依望着西沉的太陽,隻覺得好像從一個沉悶的透不過氣的匣子裡掙脫出來,呼吸到了新鮮的空氣。
但心還是沉沉的,無意識捏緊了指尖。
佩拉姐說過,很多秘辛隻有創世教廷的高層才知道,他們不選擇公布,是出于對社會整體穩定性的考慮。是,如果讓伊普爾大陸的公民全都知道,亞特蘭蒂斯諸神出現分裂,創世女神甚至不能約束她麾下的神祗,那麼對魔族對黑暗時代重臨的恐懼就将席卷整片大陸,一切就亂了。
是創世教廷的少數人,在保護着無知的弱小的絕大多數人。而對絕大多數并沒有被法爾奈絲奪走親人的人來說,神,無論怎樣,都好過那些曾如黑死病般給所到之處帶來鮮血與毀滅的惡魔。
而尤依想要變強,想要殺死法爾奈絲的心,變得史無前例的強烈。一個失控的可能會随心所欲殺戮的巨大威脅,多存在一天,就可能有更多的人和她一樣被奪走家人,失去一切。
尤依相信,老師一定也在竭盡所能地溝通法爾奈絲。
而她也有她的方法。
漸漸地,尤依在創世教廷的生活步入正軌。
文森特言出必行,囑咐了帶劍祭司團的首席專門教導訓練尤依。
尤依天賦極高,又肯吃苦,自己都能看到自己一點一滴積累起的進步,合在一起有多麼可觀。
草場小木屋裡那位脾氣古怪的煉器術士鋼闆,也按照承諾,花了兩天的時間,将「凜冬」改造完成。
尤依每天刻苦學習修煉,變得比在聖菲斯的時候還要賣力,扣動扳機的手指上的老繭早就已換了一層又一層。
創世教廷的成員們,很快也和尤依在聖菲斯的那些同學們一樣,發現尤依的特别。她不愛與人說話,不交朋友,也不在意自己的生活,隻是不斷努力努力再努力,變強似乎是她活在這個世上的唯一一個目标。
大家偶爾也會私下議論,這個少女為什麼這麼執着。
但對尤依來說,最近的拼命修煉卻效果不好。她發現一件事——她在聖菲斯考核對抗賽決賽上一擊打倒查理光屬性魔法『聖光·命運裁決』,她竟然撐不起來了。
就和沒能撐起欺詐魔王傳授給她的失落魔法一樣,這些天她隻要一施展『聖光·命運裁決』,體内魔力就會被迅速耗盡,魔法無法成型。
這樣試過幾次,尤依就意識到,『聖光·命運裁決』和欺詐魔王傳授的『寂滅·雪夜無垠』一樣,都是超高等級的魔法。她的位階根本駕馭不了。
那為什麼與查理對陣時,她成功用出來了呢?
是因為她在瀕死之際,恍惚見到的那個孩子,使她一瞬間爆發了嗎?
尤依總覺得,這不是普通的幻覺或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