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徹底對修迪斯改觀了，再回想起北都神罰那時候對修迪斯的怨恨，不免覺得，自己心思陰暗了，以偏概全。

心裡對殿下愧疚，她一定要道歉，不然過不去自己這一關。

“我一開始覺得您是來北都作秀的，根本不關心臣民，覺得貴族老爺都是混蛋。我不該這麼去想您，對不起，殿下。”

修迪斯有些意外地擡了擡眉毛，少頃，無所謂地笑了：“我知道。”

“您……知道我那時候的想法？”

“你那時候眼中的怨恨，我記得很清楚。”修迪斯說着，輕歎道，“攝影師的閃光燈打在你臉上，那一瞬我看的很明白。其實，我也不喜歡這種氛圍，但對帝國來說，不能缺少這台宣傳機器。”

他坦誠地說道：“我的先祖勇氣與榮耀之神凱，來到伊普爾大陸創立帝國的時候，帝國還沒有像現在這樣森嚴的等級制度，是在這四千年的發展中，一代一代的後人以神之血脈自居，将皇室與貴族逐漸擡到了高塔上，把所謂卑賤的平民們踩到腳底。”

“也許，未來，這積累了許多年的沉疴，能有刮去它的一天吧。”修迪斯喃喃，聲音漸次低下去，卻好像帶着綿長不衰的回音，在尤依的耳邊和心中不斷地震動下去。

尤依說：“殿下這份希望，一定能夠成真的。”

未來，在您的手裡，成真。

“我期待看到那一天到來！”

尤依從修迪斯的房間推門出來後，塞墨和阿詩蘭察覺到她居然進階了一級，頓時都驚呆了。

發生了什麼？

塞墨倒是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驚訝的表情便消退了。阿詩蘭卻不知道内情，臉上的驚訝持續了好久。

之後，尤依和塞墨、阿詩蘭再次向修迪斯，也向蕾雅告辭。

他們騎馬返回聖都。

抵達創世教廷總部時，是幾天後的下午。

這天正好是教廷一月一度的祝福之日，許多虔誠的信徒從各地趕來，聚在總教堂的禮拜大廳，接受文森特的賜福，也就将教廷前院擠的水洩不通。尤依他們不得不從側門進入教廷。

塞墨和阿詩蘭随後去向帶劍祭司團的團長述職。

尤依并不隸屬于帶劍祭司團，不需要參加述職，但她作為文森特的弟子，當然要去找文森特彙報。

尤依很想将這趟任務的經曆和收獲，都告知分享給老師。

而且她還有一些疑問，想要向文森特了解。

尤依從總教堂的後門進去。文森特正在做祝福之日的儀式，從禮拜大廳傳來虔誠的唱詩聲，小提琴和風笛交響構成空靈聖潔的背景音樂，都遞入尤依的耳中。

尤依向禮拜大廳走去，聽着這樣安甯祥和的聲音慢慢變大。

她突然覺得，去遙遠的邊陲血戰幾天，又輾轉到修迪斯古老的城堡，再回來後，看着這些白色的哥特式建築，聽着濃郁的宗教樂曲，竟有一種很親切的感覺。

就像此刻小提琴和風笛奏出的旋律，她從小就聽着這樣的旋律長大。每個周末和姐姐去教堂做禮拜，也伴随着這樣的旋律。

無論如何，創世十字、詩歌，和聖樂，都是她這十四年過往中重要的組成部分，多少構成了她的一些人生。

尤依悄悄推開禮拜大廳的後門，看到了裡面的場景。

她的老師穿着潔白的拖尾聖袍，戴着鑲嵌的珍珠、祖母綠、藍寶石和鑽石的聖冠，手持半人高的創世十字，正在為信徒賜福。

滿大廳的信徒，都雙手交握在胸前，跪在地上，一個一個膝行上前，緊張激動地等待着文森特用手沾上聖盆中的聖水，輕輕撫在他們的頭頂。

那一刻，他們仿佛得到神明的垂青。

老師現在的樣子，就是《帝國時報》經常刊登的照片裡，優雅英俊的年輕教皇的樣子。盡管從尤依的角度，基本看不到文森特的正臉，但在這樣的場景下，在高聳的穹頂，豎向的牆壁線條，璀璨的彩窗玻璃，虔誠與詩歌交錯的氛圍中，文森特隻是觸摸他們的頭頂，甚至他隻是站在那裡，站在無數跪着禱告的人中央，就已是足夠震撼。

尤依從沒有見過這麼多信徒，這讓她忽然産生一種極大的安全感。這些人都是教廷的信徒，不是荊棘聖教的。看這些人的穿着打扮，必是來自各個國家地區。

對，就是這樣了。

沒什麼好怕的。

禮拜大廳的信徒們，誦念起他們的虔誠。

“願創世女神愛蒂爾，賜予我們永恒的安甯與幸福。我們由生至死，追随您的慈悲。”

“向尊敬的四大神祗，送上虔誠的祈願。”

“勇氣與榮耀之神凱，神聖勃倫帝國的開國君主；”

“虛無與創造之神凡德；”

“命運與秩序之神阿特露彼絲；”

“公正與審判之神法爾奈絲，”

“願四大神祗引領我們走向美好的未來。”

“願亞特蘭蒂斯諸神的愛，永遠照耀大陸。”

尤依眼中黯了黯，她想，法爾奈絲的名字混在裡頭，真是毀掉了所有氣氛。

可惜，那些沒有遭到過神罰的絕大多數人，是不會與她共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