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
這個字,就像是觸發一個開關,對尤依來說。心裡一下子緊住,盤旋起一股緊張的激動:“宰相大人,您喜歡作畫?”
“算是點業餘愛好,”内維爾道,“平時有時間,會把拍到的一些好的風景,用油畫畫下來。”
“!!”尤依的心仿佛被鼓槌重重地擊中了。如果說上回,内維爾提到自己對她感到熟悉,隻是令她懷疑他究竟是不是那個小鎮畫家内維爾;那麼這回……
“那個兩百年後的内維爾,就是——”
“畫家,”内維爾的語調明顯冷下來,尤依一怵,好多天沒聽到内維爾用這種冷酷而氣場強烈的态度對她,冷不丁的,她打了個寒戰,又想到當初自己從佩拉的辦公室偷走時空女神亞穗的禦器碎片後,被内維爾堵在走廊上質問的緊張壓迫感。
“知道你要說這個。”
尤依是不會退縮的,事已至此,她已經選擇了對内維爾挑明這些事,那就挑明到底:“我說的關于内維爾先生的一切,絕不是我編的故事。現在您也看到了,您喜歡作畫,他也是。這麼多相似點,您還覺得是巧合嗎?”
說到這裡尤依忽然靈機一動:“您不是不願相信,您覺得熟悉的那個少女是十年前的佩拉姐嗎?那您把她畫出來,看看到底是誰!”
内維爾臉色更冷:“我隻畫風景畫。”
尤依情緒激烈:“在有畫功的基礎上,也可以嘗試畫人物不是嗎?難道這還能難倒身為帝國宰相的您?您先畫出來,說不定就一切都撥開迷霧了!”
内維爾的目光倏然鋒利無比,尤依恍惚被吓到了,心口砰的一聲,激湧的情緒一下子就熄火了。
她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細密的害怕湧上心頭,覺得她和内維爾之間,有什麼東西要被戳破了。
“你就那麼希望,我和世仇家族的女人在一起?”
聽到内維爾帶着怪異冷笑的話,尤依一窒。
逆光之下,男人眯起的眼睛裡,有金色的寒星:“還是說,你為了把我推出去,用盡了口舌?覺得接受我,會對不起佩拉,或者,嫌我年紀比你大太多,打心眼裡不能接受?”
尤依的心猛地一縮,那層薄薄的攔在中間的紙,終于還是被戳破了。
該死,她最怕的就是這個!怕什麼來什麼。
深吸一口氣,尤依知道自己這個時候不能逃避:“您喜歡我?”
内維爾冷笑:“不可以嗎?”
手心裡濕漉漉的發黏,對方這樣的态度,搞得尤依都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果然,她是不可能看透這個人的。
“多謝您的厚愛,大人,但我不想和任何人有感情糾葛,也不想踏足婚姻,哪怕沒有佩拉姐,我還是這個态度。我隻想修煉,早日成為像我的老師那樣的魔法師。”
内維爾怪異地軒了軒眉,“我并不想打擊你的積極性,但是,像教皇冕下那樣的人物,千年才能出得了一個,就是曆任教皇,也鮮見如他那樣的。也許你到垂垂暮年,依舊沒有實現你的理想。”
“那我也會一直追逐的。”尤依堅定地看着内維爾,說到這個,内心裡對法爾奈絲的刻骨仇恨又翻騰起來。這份仇恨反倒讓此刻的她,在内維爾的氣場下,底氣硬起來,她微仰着脖子,眼神澄澈而清亮。
“這就是我尤依·沙藍戴爾選擇的路,我不需要也不會允許任何其他的東西摻雜進來,分走我的精力和專注。所以——”
尤依向着内維爾深深一鞠躬,“對不起,宰相大人,我無法回應您!”
沉默。
這種仿佛空氣都變成粘稠漿糊的氛圍,沉默的每一秒都像是被拉得很長,尤依捏緊指尖等待着内維爾的回話。
終于——
“也好。一往無前的理想主義者,帝國的政壇和貴族裡,很缺你這種人。”
尤依稍微吃驚,望向内維爾。
他慢條斯理地用一張方布,包好他的照相機,說道:“那就沿着你選擇的路,走下去吧。”
“我會的……”
“不過要做到幾十年如一日的心無旁骛,也不是簡單的事,看你自己了。”
尤依道:“在達到我的目标之前,我絕不旁骛。”
内維爾輕輕哼了聲,有些不置可否的意思。在他看來,這少女馬上十五歲,還年輕,就算一夜之間失去家人迅速地成長,也終究沒有完全地接觸到這個世界的真相。以後那些朝着她湧來的,風霜雨雪也好,包裝得神秘绮麗的各種誘惑也好,她能不能做到不改初心,還是未知數。
年少時閃亮着一雙眼信誓旦旦,往後卻被時間和世事以各種無孔不入的手法磨滅了理想與真純的人,他見多了。
不過他并不打算再打擊尤依的積極性,相反,他倒是忽然理解了,為什麼佩拉會對這個非親非故的少女,如此另眼相看,恨不得把她當成自家的珍寶。
呵,居然和那個女人同頻上了,真是不可理喻。這少女要是知道自己此刻這隐秘的想法,肯定會開心吧。
滿腦子都是佩拉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