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依說道：“我去創世教廷後，經曆的事情多了，也意識到可能錯怪你了。你一點也不想荊棘聖教在北都活動吧，隻是你沒有足夠的話語權。你心裡也很自責吧。”

“尤依小姐……”被戳中内心，珍妮弗忽然覺得之前被尤依的各種質問、指責，都不算什麼了。當邪教徒的日子有多提心吊膽，隻有她自己知道。現在她萌生出一種被人理解的感動。

轉而又覺得哪裡不對，這不就是打一巴掌給個甜棗？自己居然乖乖跟着尤依走了。

尤依小姐輾轉曆練一年多，肚子裡越來越黑了。

尤依和珍妮弗回到大廳，佩拉同内維爾正在說話。他們的談話内容，肢體動作，都進入尤依的耳朵和眼睛。

恢複記憶的宰相大人已然将昔日銳利的眼神和嚴苛的氣場全部丢掉，幾乎低三下四向佩拉道歉，握着佩拉的手，言辭間都是悔恨。

“我會說服戈萊家族接受你。”

聽了這話，佩拉卻猛地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抽出，“但我不想接受你。”

佩拉态度生硬：“隻有你們戈萊家族背負着族人性命嗎？我們瑟萊甯家族戰死的人，他們都是我的親人，我可不想做讓他們不瞑目的事。

“佩拉……”

“宰相大人，您該回紅翡之都了，不要擱置了皇帝陛下交與您的神聖的公務。”

尤依聽到珍妮弗特别小聲地附和一句：“沒錯，領主大人就該這樣。”

先前那麼多年的冷眼以對，心如刀絞，可不是内維爾恢複記憶就能算了。再說，内維爾先生口口聲聲家族血仇，真當瑟萊甯家族就不恨嗎？

同樣的心如刀絞，此刻内維爾真切感受到了。一雙蒼金色的眼睛被血絲浸透，紅得似要滴血，額角青筋暴起。不甘、痛苦、悔恨、眷愛，都像是翻滾在他心頭的大浪。他忽然扳過佩拉的身體，照着她的紅唇強吻下去。佩拉驚得“唔”了一聲，雙手抵在他肩頭，想要将他推開，無奈力量的差距太大了，她被強硬地鎖在寬闊滾燙的懷裡。

尤依頓時用雙手捂住眼睛，這是身為客人的她可以看的嗎？

眼睛是遮住了，耳朵卻沒手遮了，那些聲音卻更清晰的鑽進耳朵裡。尤依面紅耳赤，然後就……聽到響亮的耳光聲。

心裡一驚，拿下手，看到内維爾捂着側臉的姿态。佩拉的一隻手還舉在半空，她氣鼓鼓的，華麗的帝政裙蕾絲邊随着身體抖動，像細碎的波浪一樣。

内維爾拿下捂臉的手。從尤依的角度看，那半張臉全紅了，印着清晰的巴掌印。這要放在從前，她哪敢想象權力頂端的睥睨所有人的宰相，被人扇巴掌，還半點脾氣發不出來。

他拿起佩拉那隻手，問她：“疼嗎？”

佩拉抽回手，别光目光，氣得喘息呼呼。紅唇卻是水潤腫脹，耳後紅彤彤的。

“你趕緊回紅翡之都去，不然我、我就呼喊衛兵了！”

内維爾思考了一陣：“好，既然這是你希望的，我今天就啟程。”

他轉過身像是要走的樣子，卻在佩拉稍稍松一口氣時，又轉回身，到她近前，在她含着驚訝困窘的目光下，粗粝的拇指撫了撫她的唇角。

“你是個能力出衆的人，北都的事務以及遇到的困難，你一個人都可以處理得很好，我連幫你的借口都沒有……暫時告辭，等我的電話，不許不接。”

佩拉想用力打掉他的手，到頭來還是沒舍得打疼他，變成輕輕把那隻作怪的手指按下去。哼了一聲，聽着也不痛不癢的。

内維爾從尤依身邊錯身而過。尤依連忙側過身，向他施禮，“宰相大人。”

内維爾向着尤依笑了，找回小鎮畫家那份人生經曆後，他原本侵略性極強的面部輪廓，都變得柔和不少。

“尤依小姐，之前對你說過一些令你困擾的話，我在此向你表達歉意，以及，深表感謝。”

尤依隻覺得心裡一陣輕松湧上來，笑道：“不客氣。”

同珍妮弗一起回到佩拉的身邊，珍妮弗立刻取來清涼的手油，塗抹在佩拉打人的那隻手上，并幫佩拉戴上薄薄的棉手套。佩拉又開始同尤依說話，親熱如姐妹。

這時聽見大門口，内維爾疑惑的聲音：“亞特蘭蒂斯的神？”

尤依還沒能理解這突兀問話背後的含義，下一刻，值守在領主府門外的衛兵，擊響佩劍，發出驚恐刺耳的叫聲：“是公正與審判之神法爾奈絲，她又來了！領主大人快躲！快、快通知全城人民！！”

什麼？！

尤依在劇烈的震驚中，跑出領主府，那一瞬，太陽灼痛了她高高仰起的臉上驟然緊縮的瞳孔，排山倒海的震驚和怨恨恐懼，讓她應激性的肌肉繃直舉起「凜冬」。

一模一樣的場景，和那次一樣……

潔白的裙子半隐在驕陽中，女神披着星星點點的雲絲，肩頭站着一隻胸腹紅紅、如染着血的知更鳥。

法爾奈絲擡起手，舉起笨重的金色大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