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您醒了?”
熟悉的吊頂,馬蹄蓮形狀的吊燈。
黃昏的夕陽透過半開的窗戶,落在一應陳設上。
憔悴的眼慢慢籠上光澤,文森特偏過頭,看到坐在他床前的尤依。
眼睛紅紅的,像是隻兔子。
卡在哭和不哭之間,使勁忍着眼淚。
傻丫頭。
“我睡了這麼久啊。”他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溫潤和從容。
都黃昏了。
尤依搖搖頭,聽到文森特沙啞卻溫柔的聲音,有那麼一下子差點忍不住眼淚,隻能趕緊用力咬一下嘴唇,借着繃緊臉皮的力氣遏制住這不聽話的淚水。
“沒有很久,老師您……覺得還好嗎?”
沒有什麼不好。文森特這樣想。
與“四大神祗”之一的法爾奈絲正面抗衡,保護整個北都,那樣的消耗無法描述。到最後他将所有的魔力都剝離,化成固定長效的防護魔法結界留在北都,隻留下能夠維持『空間飛躍』回到教廷的魔力儲備。一回來,自己便已經是一具耗幹的空殼,隻能陷入沉睡重新積蓄魔力。
“我已經好多了,謝謝你尤依。在這裡守了很久了吧?快回去休息。”
尤依又搖搖頭,“都是因為我。如果不是我在北都,您不會被驚動。”
“能暫時護下北都的人民,對我來說,是再高興不過的事了,”文森特隻是笑着說,“我曾不止一次想過,如果先前法爾奈絲降臨的那幾次,我能夠未蔔先知,阻止她的話,這世間又能少去多少冤魂。”
他總是這個樣子,眼裡沒有自己,隻有他的大陸公民他的守護大義。尤依突然感到憤懑,胸口像積壓了一團毒火。為什麼呢?憑什麼聖人就該用自己的一生作犧牲,捧起照亮别人的星火?她知道,像文森特這樣的人不需要同情,同情他反倒是一種侮辱,可是,憑什麼呢?隻因為他強大,就必須要承擔所有的東西,一輩子隻能做命運的奴隸嗎?
而這次,如果不是他,自己恐怕就死了。
她究竟欠文森特多少,還算得過來嗎?
尤依下定了某種決心,她聽到了自己堅決的心聲:“我要強大起來,法爾奈絲的事也好,以後還會遇到的其他事也好。我是您的弟子,我要強大到足夠站在您的身邊,和您一起扛下這份命運,終此一生。”
文森特愣住了,他坐起身來,眼睛沒有離開尤依,雲影天光、蒼山和紅海,一切的一切都盤旋進他的眼中,被模糊成雲淡風輕,隻剩下倒映着的尤依的樣子清晰堅定,耳邊也似有雷鳴。他忽然低沉的自嘲的笑了一聲,偏過頭望着窗外的夕陽。透過山毛榉的枝葉照射而來的斑駁光影落在他臉上,他閉了閉眼,轉過臉來,“扛下這份命運……你想要成為繼我之後的教皇嗎?”
“不是,我隻是想分擔您的命運,這一生都留在創世教廷,和您在一起。”尤依說的很堅決,隻是……這話出口的時候,莫名感覺哪裡奇怪,不禁心裡劃過一種異樣的感覺。
文森特大約覺得她義正言辭的樣子過于天真,但還是語重心長同她說:“你才十五歲,以後你會嫁人成家,有自己的精彩人生。”
尤依道:“我才不要嫁人,男人隻會影響我開槍的速度。”說到這裡對上老師溫和帶笑的雙眸,意識到什麼,頓時困窘起來,“當然老師您肯定不在這些男人的範圍内。”
文森特忍俊不禁,雙方沉默了一會兒,他開口:“我該去教堂了,法爾奈絲的事必須要有一個明确的結論,我打算同創世女神愛蒂爾談判。”
尤依睜大了眼睛。
當看着文森特開始冥想時,尤依還想不到,伊普爾大陸會發生怎樣驚天動地的轉折,自己的命運又會走向怎樣荒唐的方向。
文森特在整整五個小時後才結束冥想,已經是晚上了,尤依還等在這裡,從黃昏等到月過中天。
她走過去,挽住疲憊的文森特。他才從與法爾奈絲的正面抗衡中恢複體力,又經曆這萬般耗神的冥想。
從文森特口中,尤依聽到了颠覆的消息。
“我和創世女神達成一緻,她已經無法約束法爾奈絲,所以,亞特蘭蒂斯選擇放棄法爾奈絲,不會再管她任何行為,相應的,也允許人類用任何方式——弑神。從今天起,創世教廷将牽頭伊普爾大陸各國組成聯盟,向法爾奈絲開戰。”
***
一夜之間,世界變天了。
神聖勃倫帝國、克洛斯王國,這兩個伊普爾大陸最強大的國家都深受法爾奈絲之害,兩國的君主都毫不猶豫響應了教廷。不僅要出動軍隊,還要派出國内的強者親自參與對法爾奈絲的征讨。冰河聯邦、列星敦自治州、海上都市倫拿見狀也紛紛響應,幾天的時間内就結成了戰線,隻等着欺詐魔王塔羅将法爾奈絲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