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水晶失靈了。

小麥穗的視線陡然落在尤依的口袋那裡。尤依蹙了蹙眉，隻覺得對方好像看穿了口袋裡的一切。

“你不必再嘗試了，你那枚黑色水晶，對我是沒有用的。”

尤依眯起眼睛：“你……”

小麥穗怪異地笑了一下：“仆人怎麼可能忤逆它的主人呢？”

這簡單的話語卻信息量驚人，爆炸般的了悟沖上尤依心田：“你是——”

“是的，尤依小姐。”小麥穗的模樣開始發生變化，麥色的頭發從發根處開始變黑變長，一路延伸到腰際的發梢。身上的圍裙像綻開的金線菊那樣，變成黑色，蔓延到全身。

穿着古老曳地裙的黑衣黑發女人，雙手交疊在腹前，向尤依颔首緻敬。

“我是時空女神，亞穗。”

時空女神亞穗，那是虛無與創造之神凡德的手下。亞特蘭蒂斯的諸神由四大神祗統領，再上是唯一的創世神愛蒂爾。

但尤依分明獲知……

“時空女神亞穗，隕落在那場神魔之戰中了。”

彼時你死我活的戰争，亞特蘭蒂斯近六成神祗戰死，時空女神亞穗就在其中。

“又複活了嗎？”

“不，是轉世。”亞穗道，“神明死後，不會通過彼岸之城的輪回流轉世重生，我們隻會在宿命與因果的指引下，于未來的某個時空以全新的身份誕生。也許是百年後，也許是千年後，也許是萬年後。”

她說到這裡停了一下，笑的有些奇怪：“但就算是轉生，也不過是作為一個普通的人類活下去，也許一輩子都不會覺醒，死後再重複宿命與因果的輪回。我一開始就是這樣，如你所見，我就是小麥穗，在亞那薩斯法典國的聖都繼承家業，經營一家酒廊。但在三年前，亞穗的人格蘇醒了。所以我既是小麥穗，也是時空女神亞穗。”

亞穗誠懇地說：“我對你沒有惡意，隻是希望你能夠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尤依不語，握着槍柄的手卻更緊了緊。聽到這種超出認知的話，或許她該猶豫的，但心裡反而更想要一槍崩了面前的人，是崩了面前的神。心口的無名之火，愈演愈烈。

“我管你做什麼！因為你，害得我陷入迷障，因為你，我連累老師病倒。以為擺出一副為我好的姿态就什麼都能勾銷嗎？還是你以為我會謝謝你？”

亞穗窒了一下，問道：“尤依小姐，你就真的不好奇，你夢境裡的那個孩子是誰嗎？”

她當然好奇。

但這不代表她就要被亞穗牽着鼻子走。

現在的尤依，早已不是從前會在神的面前感到膽怯與敬畏的尤依。連法爾奈絲都殺了。親手殺死一位神明後，有些東西就像是打開水閘後再不能遏制的奔流，将原先的習慣與本能盡數颠覆。

要說尤依現在最不怕的，就是神。

尤依冷道：“不用你管。”

亞穗有些着急了：“是凡德大人讓我這麼做的，我們真的是有不得已的理由！”

“和我沒關系。”尤依堅決道，“我也不會相信你給我看的任何東西。”

“尤依小姐，你……”

亞穗擡起手，像是要抓住什麼。苦笑了一聲，似是意識到她并不能從尤依身上抓住她想要的，眸色暗下去，漸漸地浮現一抹厲色，“對不起了，尤依小姐，既然無法好好交談，我隻好使用令你不愉快的方式了。”

尤依察覺到口袋裡忽然傳來滾燙，心裡一驚，低下眼一看，黑色的水晶顆粒從她的口袋裡飛出來，顯然是亞穗操縱的。

尤依預感到什麼，火速向後撤開，還是晚了一步。黑水晶在她的面前變成一個星雲一般的巨大漩渦，轉眼就将她吸了進去。

她被扔到夢境中那個場景。

懷裡抱着看不清臉的孩子，眼前是從天而降的一條光柱，和飄浮在光柱中的創世女神。

尤依拼命想要掙脫，身體卻動不了。嘴巴開合，說着她不想說的話：“我願意成為您的仆從。”

【永生永世，都不可以背叛我。】

“我再次立誓，永生永世都将追随您的腳步，絕不背叛您。”

【如果你妄圖挑戰亞特蘭蒂斯，那麼它就會——】創世女神用她美麗的手指，指向尤依懷裡的孩子，【死無葬身之地。】

“我不會的。”為了它，絕不會。

尤依發現自己的眼眶像是被設定好了開關，經由背後亞穗的手一撥動，眼淚就自然而然流下來。

自然而然，不能控制，沒有任何着力點和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