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努力偏頭看去。
那是個盲人,額頭上兩條傷疤貫穿眼睛,明顯的後天緻盲。
“謝……”賀年張了張口,吐出一道嘶啞的氣音。
“道謝的話就不必了,在下一笑。”
賀年默默記下了這個名字。
“我們現在在去找醫生的路上,你已經休克3次了。”一笑的聲音頗有些擔憂:“雖然這麼做會非常強人所難,但請你盡量撐住。”
賀年點點頭。
“有水……嗎?”聲音嘶啞得厲害,刺耳得仿佛在掉木頭渣子。
“稍等。”
一笑摸出水壺朝賀年遞去,不等她擡手去接,水壺便已經送到了嘴邊。
甘甜的淡水滑過食道,喉嚨終于不再火辣辣地疼。
“謝謝。”
“不客氣。”
賀年盯着一笑放水壺的背影。
他明明是個盲人,但為什麼他的行動毫無障礙?就像“看得見”一樣。
看得見。
手指輕微攢了一下,賀年想到一個可能。
見聞色,他擁有強大的見聞色霸氣,能夠直接代替眼睛感知物體。
“一笑先生,你為什麼救我?”
“叫我一笑就行。”一笑坐在小船邊沿:“我看到你溺水了,便救了。”
“你不怕我是壞人嗎?在海上,因好心救人而喪命的故事屢見不鮮。”
“那就賭一把吧,我賭你是個好人。”一笑拿出三枚透子擲進一個陶泥杯。
手掌一撈,他倒轉杯口,在空中搖晃着骰子:“忘了告訴你,我此行的目的本來是賭場。”
杯子咔哒一聲倒扣在地:“重新自我介紹一下,我叫一笑,是個賭徒。”
賀年腦子宕機一瞬。在她的認知裡,從來沒有人光天化日之下稱呼自己為賭徒的。
“那……”她試圖接上一笑的話題:“你的勝率如何?”
一笑撇過頭,看起來不太好意思:“實不相瞞,在輸多赢少,此行就是出來躲債的。”
喂喂,什麼尋找賭場,躲債才是真實目的吧?!
“小姐不妨猜猜看,這杯子裡的點數是大是小。”一笑重新扭過頭。
“大。”賀年随口說道。
“那我猜小。”
一笑揭開杯子。
四五六,大。
“看來你的賭運真的不太好。”
“實話說,我的賭運一直很差。”一笑歎了口氣。
“所以,你賭我是個好人,萬一賭錯了呢?”賀年抿了抿唇。
“那就願賭服輸。”身着紫色長袍的男人笑道。
願賭服輸……真是個有意思的人。
賀年也笑:“一笑,雖然你說你賭運差,但我想這次你應該是賭對了。”
話音剛落,她猛地咳嗽起來。
她咳得太劇烈,上半身不自覺躬起,脖頸上青筋畢露。
“咳咳咳!咔哇!”她吐出一口鮮血。
“小姐你!”一笑倏然起身。
賀年一邊擺手一邊抹去唇邊的殘血:“沒,我沒事。”她癱倒船艙底部,胸膛上下起伏。
“根據永久指針,我們距離最近的國家還有三天的路程,你……”
“我會盡力撐住,如果沒撐住,你到時候直接把我扔進海裡就行。”賀年頓了頓:“海葬也蠻不錯的。”
倘若被救了卻依然逃不過一死,那就是命。
天要她死,她不得不亡。
賀年歪過頭去,一滴晶瑩的淚水順着眼角流下。
倒也不是多傷心難過,隻是覺得委屈。莫名的委屈,滿腹的委屈,不知道該如何訴說的委屈。
沒有由來地,她想見米霍克。
好想好想。
她想在死前再見他一面。
“小姐,我想辦法加快行程,最快估計要兩天,你一定要撐住。”
“小姐,我好不容易賭赢一次,請你務必不要死。”一笑“看着”賀年,說得極其認真。
望着一笑那看似猙獰實則溫柔的面孔,賀年眨眨眼,将剩餘的眼淚憋了回去。
什麼死前的最後願望,還沒到最後一刻,怎麼能輕易放棄呢。連一笑都沒放棄她,她怎麼可以放棄她自己。
想活,她想活。
她要活着去見米霍克。
“好,我努力活。”
天空裡突然響起一聲悠揚的鳴叫,澄澈的天空裡,兀地劃過青藍色的火焰。不,不是火焰,是一隻青藍色的大鳥,渾身燃燒着火焰的大鳥!
一笑頓時扶着盲杖站起來,手指輕推,盲杖末端脫開,露出裡頭閃着寒光的刀刃。
擁有一雙死魚眼的大鳥懸停在小船上空。
刹那間,藍天與大海一分為二,來自天空的王與海面的強者劍拔弩張。
大戰,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