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韓公子舉手投足間,都盡顯富貴氣象,出手也大方。
不僅包了雅間,點下各式招牌菜,還特意打賞了自己一塊銀錠子。
這不,現下一聽此二位是和韓公子有約,他才笑得如此開懷。
“韓公子在金樽居,小的這就帶兩位上去!”
說着,便躬身彎腰在旁引導,一路領着二人來到了三樓。
“金樽居”乃是杯莫停内最好的雅間。
房間布置典雅精心不說,光牆上的名人字畫就價值不菲。
空間又大,整個三樓隻設了這一處房間。
本就是專為達官貴人們飲酒作樂、來往談生意用的。
先前,很少接待五位以下的客人。
誰讓隻是包下“金樽居”,就要花不少銀兩呢?
可誰知,今日那韓公子一來,他身旁的老管家就擱下銀票,指明要去“金樽居”。
掌櫃一看數目,别說隻要個雅間。
就是讓杯莫停今天關張,隻伺候這一桌,都是使不了的錢。
到達三樓後,小二上去敲了敲門,滿臉堆笑地往裡回道:“公子,您的朋友到了!”
秦川看着小二的臉,隻覺他的笑聲裡,都能抖落出幾串錢。
随即從身上摸出塊銀子,遞給他說:
“不用麻煩了!過會兒上菜也不用太多人,我們想好好說會兒話。”
“得嘞!”小二沒想到這等好事,一天内竟會碰到兩次。
點頭哈腰地接過銀子,趕緊閃身下了樓。
這邊孫著聽到回禀,便開了門。
見到韓冶和秦川二人,笑着行過禮後就讓進了屋,他自己則在門口留守。
“皇兄!”韓凜這邊還沒見着人影,就已經聽到了這急切的呼喚。
緊接着,一道黑影閃過,徑直撲向了自己。
韓冶用手臂死死箍住韓凜的脖子,左右晃悠起來。
全然沒有多年生疏後再聚得尴尬,反倒像是兄長出了趟遠門,現在正巧回來罷了。
“皇兄,你等急了吧?都是秦大哥,走得太慢了!”
韓冶拉了把椅子坐到韓凜身邊。
身體一側緊緊挨着,仿佛是怕誰忽然插手,要拆散他們似的。
秦川瞥了他一眼,無奈笑笑,自己挪動了右邊的椅子,靠着韓凜另一邊坐下。
到了杯茶說:
“要不是我提醒你,你都走到城門口去了,還好意思說!”
韓冶朝秦川吐了吐舌頭,接着又盯着韓凜道:
“皇兄,你别聽他亂講,我是一時高興才走過了!”
說着,綻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對着韓凜。
韓凜自這倆人進屋開始,就沒能插得上話。
他甚至有些恍惚,以為時光倒流了。
要不是韓冶比以前長高了許多,秦川與自己又比曾經親昵。
他真的會懷疑,中間的許多年都隻是一場癡夢。
誰讓他們三個以前就是這樣——
韓凜在中間,走到哪韓冶就跟到哪。
跟不上了,就拉衣服扯袖子,真的就差坐地上抱大腿了。
而秦川就在另一側,和韓冶鬥嘴鬥得上氣不接下氣。
自己除了忍受他們得幼稚和聒噪,還要耐心調停勸和,當真累身累心。
然而,在當年看來頭疼的事,現在卻隻餘下感動。
韓凜感動于韓冶對自己的赤誠,跨越了那樣長的時間,那樣多的事情,依舊嶄新如初。
想到這裡,韓凜笑了,笑得很溫柔、很慈愛。
他邊斟茶,邊輕聲細語地對韓冶說:“一路累了吧?快喝口茶歇歇!”
韓冶高興地一飲而盡,喝完後嘴巴張得老大,一點兒都沒個王孫公子的形象。
然後猛地起身往桌邊一趴,拿過木盒,就舉到韓凜了面前。
“皇兄,這個是送你的!你快打開看看!”說着,一把将木盒塞進了韓凜手中。
韓凜有些疑惑地看了秦川一眼。
秦川也隻是搖搖頭,表示并不知道詳情。
看皇兄沒有馬上要打開的意思,韓冶索性就着韓凜的手,自己将木盒的蓋子拉了下來。
映入衆人眼簾的,是一個木雕的虎。
造型生動靈巧,伸爪拱背的姿勢亦是活靈活現。
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很是威武的樣子。
隻是細節處還稍顯稚嫩,看得出反複雕琢加工的痕迹。
“這是……”
韓凜感覺似有什麼記憶被喚醒了,可一時又難以把握。
“這是那年你生日時,我許給你的禮物啊!”
韓冶絲毫不在乎氣氛的凝滞,大剌剌道:
“那年你生日前,我正為給送你點兒什麼犯愁。結果皇兄你說,我平時就喜歡雕木頭,幹脆讓我自己雕一個禮物送給你。”
韓冶指着木盒中的老虎雕像,繼續說:
“這不,我就沒日沒夜地雕,最後選了個最好的老虎送給你!”
他這麼一說,不僅是韓凜,連秦川也想起來了。
那應該是他們記憶裡,最後一段無憂無慮的日子。
說完那話不多久,朝堂上就開始有人提出早立國本,接着便掀起了一場奪嫡的腥風血雨。
原本,韓凜無意摻和其中。
隻因長久以來的天資聰慧、德才兼備,讓他早已成了别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之下,他的母親首先被牽連。
三尺白绫蕩悠悠,帶走的不僅是一抹香魂,更是韓凜的天真……
而韓冶這件再未送出的禮物,連同韓凜的悲憫之心。
都被埋葬在歲月的亂葬崗裡,以為再無機會重見天日。
卻不料,機緣巧合之下,韓凜重拾了信任與真誠。
又在今天,收到了時隔多年的心意。
隻見他将那虎的雕像拿起來,放在手中,珍而重之地緩緩撫摸起來。
看着上面一道道稚拙的刻痕,韓凜想起了他們的曾經,和韓冶那張肉嘟嘟的小臉。
不禁笑出聲來。
“難為你還記得!回去我一定把它擺在書桌上……”
韓凜的語氣溫柔到近乎顫抖。
如春雨潤物、冬雪覆花。
秦川也被韓冶的有心之舉打動了。
他看着面前的兄弟兩人,是真心為他們的重修舊好而欣慰。
隻不過在韓冶心裡,他與自己的皇兄從未疏遠過。
雖然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登基後的韓凜,仍舊不肯來找自己。
可他始終堅信,皇兄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自己隻需要相信他,等着他就好。
還好,這一天終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