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她清楚,對方這樣做,是為着在外忙碌的父親。
可還是忍不住去回憶,初次遇見他的情景。
那日風雪剛停,他就那樣自然地出現在栅欄外。
一雙眼睛比天上的星子還亮,看見自己時,笑容如冬花融雪般明媚燦爛。
他的身形高挑而瘦削,迎着風,衣襟獵獵地飄着。
整個人看上去,有種富貴風流的天然姿态。
似風雪後,偶然飄落山中的谪仙,行走在雪地裡。
遇見一戶人家,便輕叩柴扉,隻為找個人說,隻為讨口水喝……
“好在,父親就快要回來了。”
又在心中描畫了一遍他的眉眼後,陳子舟逼迫着自己轉移了思緒。
她不想再回到那種苦痛中去了。
現在,自己至關緊要的事情,就是把身體調養好,讓父親看到後能夠放心。
陳瑜亭一行回程的路,簡直比去時還要趕。
原本為着他拜相時日尚短,就連推兩項新政,出發南夏的時間,可以說是一拖再拖。
要不是路上星夜兼程,否則别說提前到達,恐怕就連喜酒都難喝上一杯。
本來,出來時如此匆忙,回程時,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但衆人皆體諒陳大人思女心切。
也明白朝中大事,樁樁件件都在等着他,所以都願意陪着一起趕。
畢竟,别人的地方再好,也不如自己的家好。
這一群陪着出來的人,也都在想念中州。
他們想念家鄉的青白屋瓦、勾欄酒肆,甚至是凜冽的北風和呼嘯的幹雪。
這一次的南夏之行,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陳瑜亭都是當之無愧的主角。
即便在各地齊齊派出使節賀喜的當口,他的待遇亦是頭一份的。
可他自己很清楚,若沒有跟着的這些人,此次未必能如此輕易地過關。
很顯然,使團中這些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
一個個老成持重,從不多話多事,無論遇見什麼。俱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
陛下的親筆信,當然是提前布好的局,所以當庭的嘲笑,對自己并算不得什麼。
最難得,是跟着的這些人,在不知道詳情的情況下,還能保持着穩重,事後并無半分抱怨。
陳瑜亭想着,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自語道:“不簡單,真是不簡單!”
跟在一旁的副使看他這副表情,便問:“大人,是有什麼事嗎?”
陳瑜亭回過神,笑笑說:
“沒什麼,沒什麼!隻是你們一路都辛苦了,回到京城,陛下自然要嘉獎,大家也可好好休息些時日。”
副使随即行了個禮。
“為朝廷辦事,卑職萬死不辭!若說起辛苦,陛下和您才真是忍辱負重,為了蒙蔽南夏君臣,可謂費盡心思……”
陳瑜亭點了點頭,看來無需向他們解釋什麼,大家就自行想明白了。
接着,他轉了話題,問:“從南夏帶的回禮還妥善嗎?尤其是那隻玉盤,可是件稀罕物。”
“這是自然,請大人放心!”
副使說話語速很快,但勝在直抓重點,讓人一聽便十分明了。
他繼續道:“其他東西,都是跟在後面的車上。隻有那玉盤,交給了專人看管,确保萬無一失。”
“那就好。”陳瑜亭轉過頭,看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依舊是蒼翠蔥郁。
“看來,還要有幾天,才能看見落葉紛紛啊……”
閑下來的這些天,秦川終于有了時間,能盯着小松習武學文了。
對于這個徒弟,他心裡是着實有些虧欠。
誰讓自己越來越忙,在府裡的時間都屈指可數,就别提耐下性子來教導小松了。
好在有父親和師父的幫襯,這孩子各方面又進步很快。
并沒因為自己的延誤而耽擱了。
此刻,院子中央的小松,正穿着一身爽利的短打,不斷揮舞着拳頭、使出步伐。
哼哈之聲不斷傳出,越往後聽越覺得有了些意思。
氣确實已經慢慢沉了下去,出拳的力道上,也有了些微不同。
而另一邊的石凳石桌上,是秦淮和蕭路對坐而弈。
他們神情專注,完全不被外界所打擾。
偶爾擡眼,看看彼此、相視一笑,将所有語言皆化作目光流轉。
雖相處不久,卻早有了知己間的默契。
秦川收回思緒,斜靠在欄杆上,一條腿搭在欄台邊兒。
心裡想着韓凜說,要再派人去邊地買馬,盡快将飛騎營的戰馬,裝備起來的事兒。
這件事,之所以如此令秦川在意,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原因。
就是如此大的動作,早晚會為北夷所察知,到那時一場交戰在所難免。
況且中州在陳大人拜相後,連續推行新政。
每一條,都精準地打在如今的命脈上,收效可以說是指日可待。
一旦等收益化作實實在在的銀錢、糧米。
中州的綜合實力進一步提升,南夏和北夷必然要矚目。
南夏距離遠,自身物産豐富,雖會忌憚,但一時還不會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