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秦川和韓凜都以為,是那家老闆上了年紀,所以歇業頤養天年時。
一聲爽利地吆喝,同時闖入了他們的耳朵。
“喲,熱騰騰的烤紅薯啊!栗子、瓜子、長生果都有啊!”
趕緊順着聲音看去,在下個路口的一角,有個不算大的店面。
屋檐下挂着兩個渾圓的紅燈籠,熱氣自台子上斷斷續續飄出來,煞是喜人。
兩人對視一眼,飛快跑向那家小店 ,還沒等走近就認出,這就是以前的那個紅薯攤兒。
說起來,這家店和曾經的攤子并不像。
換了位置不說,還有了正經店面,賣的東西也更多更全了。
秦川和韓凜之所以能這麼笃定,甚至于一眼認出。
就是因為面前這位年輕老闆,和過去那個老伯,長得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故地重遊、失而複得,秦川樂地嘴都要合不攏了。
對着老闆道:“勞駕,一個紅薯、一包栗子、一包長生果!”
韓凜在一旁看着他幹脆地付完錢,摟着滿懷得香噴噴,實在是服氣,憋不住問:
“早飯是三屜包子兩碗豆漿,茶館裡還用了點心,現在又買這麼多,你吃得下嗎?”
秦川嘿嘿樂着狡辯。
“聽書的時候喝了那麼多茶,剛才又舞了劍,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韓凜從他懷裡接過多餘的東西,好讓秦川騰出手來吃。
暗笑自個兒就是多此一問,早知道美食和自己,是他這輩子都割舍不掉的心頭至寶,何苦還要去逗他。
看着秦川那不拘小節的吃相,韓凜的心,比手裡捧着的栗子還熱乎。
不等雪花落滿肩頭,秦川拿着的紅薯,就已經被變戲似的變沒了蹤影。
他很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上粘住的焦香。
又順手從韓凜捧着的紙包裡,拿出個尚有餘溫的栗子剝起來。
一個笑剛牽動出來待要說些什麼,不等開口,就被喂到面前的栗子擋住了話。
韓凜含笑咬住,隻覺甘甜油潤、芬芳滿齒。
“這雪……有沒有讓你想起,咱們在華英山打獵的那天?”
秦川撣了撣手,看似不經意卻又十分明确地,提到了那天——
那對自己和韓凜來說,都無比重要的一天。
“如果,我們注定要有這麼一天,隻願把君和我的位置調換。我埋泉下泥銷骨,君寄人間雪滿頭……”
當年秦川站在雪地裡說得這番話,又在歲月的反刍中翻湧上來,再一次刺痛着韓凜的心髒。
他垂下眼皮,笑容也黯淡了下去。
如果當初的萌芽,是始于這樣悲涼的基調,那他甯可永遠不再提起。
秦川明顯是猜透了韓凜的心思,或者說他原本就想要說這件事。
隻聽他語氣溫柔,淺笑脈脈道:
“那時我說,為了你,我甘願舍棄一切,哪怕是生命。惟願天下太平,君安長年。”
秦川的語調是那麼輕、那麼軟,含着足以化解霜雪的溫存缱绻。
“但現在,我不那麼想了……我不想用自己的血肉,去填補你的盛世乾坤,我要和你肩并着肩,看盡天下山水、萬裡錦繡!”
“所以韓凜……你可以對我放心了……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秦川說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韓凜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敢相信這在夢中期盼過不知多少次的場景,竟然真的發生了。
不僅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還來得這麼急、這麼好。
宛若一山桃花卷成如注的驟雨,向他們潑灑下來,每一片花瓣,都是相思釀成的心頭血。
他真是高興極了!
甚至忘了怎麼挪動步子,怎麼呼吸,該怎麼哭又該怎麼笑。
韓凜就這樣傻愣愣地呆在原地,耳朵裡是呼嘯的風聲。
銀粟打在臉上涼涼的,瞬間就被體溫化成了水滴。
秦川并沒有去催促他,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韓凜左手邊的位置。
等着雪花鋪滿各自的肩膀和頭頂,一如華英山當日。
“這樣多好……這樣多像我們從黑發走到白頭……”
不知過了多久,韓凜擡起一隻手,穿過秦川的胳膊,牢牢攬住了他,緩慢地向前走去。
秦川隻是淡淡道:“不是像……而是我們,一定會從黑發走到白頭!”
褪去了年少輕狂、隐去了愛欲轟烈,他的聲音是那樣沉靜祥和,帶着不容置疑的堅定。
“是,夫君說得對……我們一定會一起,白頭到老。”
韓凜将腦袋,靠在了秦川肩膀上。
雖然這個姿勢走起路來很不舒服,而且兩個男子舉止如此親密,必定會招來無數猜測的目光。
可這些,他通通都不在乎了。
現在,他隻想貼着秦川、粘着秦川,哪怕是些微的肌膚之親,都不想放過。
秦川呢?也由着韓凜靠。
方才在岸邊,被抱住時的那種羞澀已經平息。
現在的他反倒十分享受,這種被所愛之人,全心全意依靠着的感覺。
還為此生出了一種傲慢的占有欲,巴不得所有人都看見、都知道——
這個靠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他的愛人、他的戰友、他靈魂的另一半。
他的□□、他的理想之源、他的欲望之火、他的孽海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