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入春後的好消息,還遠不止這一個。
就像秋日裡埋下的種子,到了春天便應當應分地結了果。
三月,是中州春耕開始的日子。
自南往北,各個地方的百姓,根據當地氣候和條件不同,陸陸續續地下了田,翻地、播種、澆水……
做得還是與往年一樣的事兒,忙得還是跟以前一樣的活兒。
可每個人的心氣兒,卻與曾經大有不同了。
一進晚春時節,各地關于農耕的奏折,就如洪水般湧向了朝廷。
不僅陳瑜亭、徐銘石等幾位重臣忙的點燈熬油、食不暇飽。
就連韓凜也整日泡在書房裡,讀着一封又一封的地方折子,密切跟進着各地耕種的情況。
因為這一年,對中州的每一個人來說,都至關重要!
為了新相的民生兩策快些落實完成,有些地方甚至連年節都沒顧上過。
踏着爆竹、迎着燈籠,照樣挨家挨戶地敲門登記。
有的時候,還因為天氣實在太冷,墨汁上了凍化不開。
走訪官吏們,就特意将其揣到胸口腋下,以自己的身軀捂熱。
隻為争取一時半刻的時間,能多跑一家是一家。
就在這上下一心、不辭辛勞的奔波中,最後部分的統計上報,也于桃月結束前,彙總到了韓凜手裡。
看着一溜擺開的呈報折子,從書案左邊直直排到右邊,每摞都有一尺多高。
光是看這數量,就已經讓人望而卻步。
根本無法想象,究竟有多少人,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又是抱着怎樣的決心,才最終完成了這一壯舉。
這邊廂的韓凜還不等發出感歎,嘉獎各地官府的無私奉公。
那邊就又馬不停蹄地開展起了,春耕的巡查與協助工作。
由各級地方衙門牽頭,包括裡長在内的所有人,全部行動起來。
協調在此期間出現的各項事宜與困難,務必保證每家每戶播種的順利完成。
尤其是下戶與貧戶的耕種保障,官吏們可謂是想盡了辦法。
有人出人、有力出力,統統在春耕時間結束前,幫助百姓們完成了撒種。
而韓凜桌上的奏報,也随着春意闌珊開始逐漸減少。
陳瑜亭和徐銘石等人,終于可以抽出時間,稍微睡幾個好覺。
這日,剛批完折子的韓凜,正站在窗下松泛筋骨,可巧瞥見外頭的杏花已有頹敗之意。
他心下一驚,忙喚了孫著來問。
這個老奸巨猾之人,自然清楚韓凜慌張的個中緣由,微微笑着回道:
“啟禀陛下,再過三日便是清明了。延壽山那邊一早派人知會過,聖駕可以随時啟程。”
韓凜聽後閑閑一笑道:“那也知會前将軍一聲吧。就告訴他,踏花攬月故地遊,馬放春山同載酒。”
孫著領命而去。
一聲“是”回蕩在亮堂堂的書房内,似也沾染了花氣向暖。
隻不過,這暖并沒維持上幾天。
在秦川和韓凜動身當日,陰沉的天幕就一直籠罩着大地。
雲層厚厚地堆積在頭頂上,給人一種喘不過氣的壓抑感。
偶爾從縫隙裡漏出的點點陽光,并沒能緩解這份沉重。
反倒加劇了那向下壓迫的重量,讓人心頭惴惴,卻尋不出個來由。
好在,二人的興緻絲毫沒受影響。
一個身騎駿馬、潇灑飄逸,一個斜倚窗棂、巧笑倩兮。
哪怕沿路不曾說上半句話,眼波流轉下的千言萬語,也足以讓他們欣喜萬分。
等到了延壽山腳下,車還未停穩,天上就飄起雨來。
一開始還是蒙蒙的,若有似無,像空氣裡混進的細小露珠。
漸漸的,随着天色黯淡,淅淅瀝瀝的春雨,終于是鋪開了調子。
一路悠揚婉轉地唱和下去,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秦川下馬撩開車簾,接過韓凜手中握着的缥色油紙傘,将一片淺淺青空撐在前方。
另一隻手攜了韓凜,在其将要下車時柔聲叮囑,“慢點兒,地上滑。”
“有你扶着我,怕什麼?”
似是故意要跟秦川唱反調,韓凜收回了剛邁出的腳,“吧嗒”一聲就跳下了車。
果然一個不穩,直接跌進了秦川懷裡,惹得其不住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