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燈初上的中州街道,在深秋的氛圍裡,果然别有一番風采。
天剛擦黑時,巫馬就帶着幾個貼身侍從,出了百物街。
一路漫無目的的,向人群聚集處逛去。
一年一度的秋日燈會近在眼前。
又和之前的皇家大婚前後呼應,百姓們的興緻可謂空前高漲。
排燈高高豎立在禦河兩岸,各色燈籠宛若連接地面與天空的梯子。
帶着人們對來年收成的美好祝願,一并向着更高更遠的蒼穹延伸而去。
充滿好意頭的各式花燈點綴其間,讓人目不暇接,走上幾步便要駐足觀賞感歎。
其實,若不深入到人群中,大家都會覺得中州和南夏,并無什麼不同。
一樣的過節,一樣的喜慶,一樣的燈火簇簇,一樣的遊人如織。
或許唯一的差别就是,中州的燈,遠沒有南夏那麼多、那麼亮。
但巫馬不喜歡南夏的燈,無論逢上什麼年節,他都從不上街。
他怕看到燈光下那些迷離的醉眼,更不想聽見花團後那些含糊的酒話。
可中州給巫馬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比星星還亮的眼睛,比火焰更熱的勁頭。
哪怕僅僅是從他們身邊走過,都會被感染、被帶動、被鼓舞。
擁有一群這樣的子民,是每個上位者的榮幸與期盼。
而對處于敵對勢力的别國來說,卻有可能意味着災難和毀滅。
巫馬作為一個為南夏奉獻畢生心血的人,自然懂得這個道理。
但身在人潮中,他還是難免會跟着激越、亢奮。
一行人兜兜轉轉,再擡眼時,發覺夜色已深。
尋着路上繁盛的燈火,巫馬拐進了一條,看上去頗有些古色古香的街道。
裡面的店鋪大都裝潢考究,門臉兒也寬敞,一看就是專做作達官貴人生意的地方。
懷着好奇與探究之意,巫馬一家家店,慢慢逛了起來。
從珠寶首飾到绮羅錦緞,從胭脂水粉再到文房四寶。
甚至古玩字畫、杯碟茶器亦是應有盡有。
每家店前都門可羅雀,可裡面等着招呼的夥計和掌櫃,無論有沒有顧客進内,臉上的喜色就沒掉下來過。
叫人遠遠看着就心生愉悅。
在街道中間最好的地段上,坐落着一家裝修甚是富麗堂皇的商鋪。
不僅有三層之高,門面之大也非其餘店家可比。
巫馬不禁疑惑地擡頭望去,上見“藥仙居”三個大字金黃閃閃。
筆力灑脫超然,又不失風骨格調。師承于山水之派,卻隐隐透着尊貴氣象。
可以說,與當下的環境格格不入,明顯是此地老闆高攀了。
“原來,這就是向中州皇帝獻玉生花的那家,呵呵,有意思……”
巫馬背起手,對周圍人道:“走,進去瞧瞧!”
半倚着台面的掌櫃看有客人上門,立馬收拾起百無聊賴的表情,換上副親切笑容迎上前去。
“喲,幾位南夏貴客,今兒想看點兒什麼?小的我伺候伺候您!”
兩三句話,既周到熱情,又不顯得冒犯。
巫馬笑着回禮,“掌櫃眼光獨到啊!我們就随便看看!”
“行嘞!”那掌櫃很是識趣兒地站到一邊,随着一行人在大堂依次看過去。
他見這些南夏人衣着不俗,為首的更是一臉貴氣。
聯想到今日天子大婚之事,便料定這些人乃貴客。
遂向後堂的夥計比劃着手勢,意思是讓東家親自前來。
不多時,一個四十歲上下,打扮華貴,大腹便便的人就從樓上下來了。
邊走邊道:“貴客上門,有失遠迎,真是罪過罪過!”
等話說完,巫馬也看到了對方的廬山真容。
那老闆中等個頭,一張臉圓圓的。
兩隻耳朵又寬又厚,耳垂卻窄小無比,看得人很不舒服。
眼睛不算大,可底下的眼泡腫若金魚,襯得眼不大也大了。
兩撇翹着的髭須,讓整個人顯得有些滑稽。
怎麼看都像勾欄瓦舍裡賣嘴的藝人,不像個大店老闆。
巫馬忍下心頭不斷泛起的違和感,笑着說:
“老闆哪裡話,我們遠道而來,見您這店恢宏氣派,才入内一觀,多有叨擾,萬望包涵。”
話畢,又掃視了一圈屋内。
故意問道:“我看貴店名藥仙居,定是各類奇珍異草皆備,不知可有雲溪所産的玉生花嗎?”
“哈哈哈哈……”巫馬這邊話音剛落,老闆便仰頭大笑起來。
那粗短的脖子,和肉乎的下巴也随之抖個不停。
笑過之後,方神氣活現道:
“幾位貴客算是來對地方了,這整個中州都城啊,除了這兒沒地方,敢說自己有玉生花的!”
“哦?此話當真?那老闆可願割愛嗎?”巫馬繼續追問,顯示出急切的樣子。
那老闆用手撚了髭須一角,做出副遺憾的樣子來,先歎了口氣才說:
“唉,隻不過您幾位來得不巧,小店兒裡的玉生花啊,在去年朝廷求藥時,就被在下進獻給聖上了。這不,還醫治好了當今的皇後娘娘,也可說是一段機緣湊巧啊!哈哈哈哈哈……”
巫馬随着他的笑聲作揖恭敬道:“哦,原來向宮中獻藥的義士就是您啊,真是失敬失敬!”
那老闆得意地頭都歪了三分,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嘴上卻還仁義道德不斷。
“不敢當,不敢當!俗話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在下也是恰好有玉生花,拿出來治病救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