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折中說,今夏朔楊等邊地降雨十分稀少,若不是提前存水澆灌,恐糧食産量難以為繼。
而比起邊地幹旱,更需防備的則是北夷方面。
以往每逢旱年,北夷王庭必定南下劫掠。
且聽聞新繼位的元胥王上為人好大喜功,手段頗為剛硬。
加之去歲圍獵時,場面空前盛大,所費牛羊糧草不可勝計。
原本以為,水草豐美的情況,能持續個二三年。
卻沒想到剛一入夏,北夷地界裡連續下了幾天雹子。
各個如拳頭大小,打死打傷不少牛羊,毀壞帳篷氈房不計其數。
周邊小族為此内讧不斷,讓其疲于奔命不說,牲畜減産近在眼前。
是以,邊地四城早早興起防禦工事,一旦進攻無法得逞。
北夷遣使南下或就在明春,望朝廷早做準備方案,不至被動。
看完方缜的奏疏後,韓凜久久無法平靜。
他知道,中州的機會就要來了!
先搬開北夷這塊絆腳的石頭,才好騰出手來解決南北的百年紛争。
隻是一旦用兵,就是關系到百姓生死存亡的大事,他還要慎之又慎,細之又細。
留給飛騎營的機會隻此一次。
能不能有效驅逐北夷,給中州留下幾年時間的空檔期,徹底踏平南夏。
明年此時,自見分曉。
“孫著,朕特地交代的戰甲,做好了嗎?”想到此處,韓凜突然出聲詢問。
孫著一撩拂塵,回道:“啟禀陛下,前将軍的戰甲已快要做好了。”
“由于采用了最新工藝,讓戰甲在減輕重量的同時,又能承受更大的傷害,以保護穿着人的安全,所以不免廢了些力。”
“前幾日來報說,到了收尾階段,做好了馬上請您過目。”
“過目就不必了。”韓凜回絕道。
“做好之後,你親自去驗收。确認沒問題後,就命他們好好收着。等用着的時候,朕自有吩咐。”
“是。”孫著領命颔首。
心想陛下雖然面上雲淡風輕,可一旦提起前将軍,還是會習慣性地回避。
想必是思念甚深,卻久不相見所緻。
無聲的歎息化開在孫著心裡,如蓮心般清苦。
但随着飄來的陣陣清香,孫著才意識到,并不是自己的想象,影響了嗅覺。
而是真的有股蓮荷味道,幽幽傳來。
難道,是膳坊添的新菜色?
不等他想明白這香氣的來源,陳子舟輕快的聲音就出現在了近處。
她的笑,清柔似屋檐下流淌的雨滴。
少了份女兒家的嬌弱,多了些世外仙姝的爽朗。
“我和采薇新開發的菜色——荷葉杏子冰粥,好喝得不得了,帶過來給你嘗嘗。”
韓凜見陳子舟端着個蓮花狀的碗,邊說邊撥弄着勺子。
不由苦笑:“他們見勸不動我,就去請你過來了?當真是有辦法。”
說着,擱下手裡的奏折,就要去接。
“是我正好要來,半路碰見承福他們。”陳子舟将粥放到書桌上,往前一推。
自己則坐到下手椅子上。
笑着說:“我這不是明天就要啟程,去南塘賞蓮了嗎?特意來問問陛下,有什麼需要我專門捎帶回來的?免得像上次我去廟會,回來還被你讨禮。”
韓凜将一勺粥送進嘴裡,果然酸甜清涼。
在夏日裡,格外開胃清心。
并不着急回答,他一下一下地舀完了碗裡的粥。
意猶未盡地抿了抿嘴角後。
才說:“不敢不敢,上回讨禮都被說了一通,這次我哪敢再勞動陳先生呢?”
陳子舟被他逗笑了,換上副正式的表情道:“這次不同了,我有備而來,陛下盡管說就是!”
“哦?既然如此——”韓凜收拾起按上的紙筆奏折,想了想說。
“那就勞煩陳先生,畫一副南塘月蓮圖帶回,也好讓我沾沾你的光,如何?”
陳子舟起身答應道:“這有何難?反正我要在那兒住上月餘,别說月下蓮花圖,就是清晨蓮花圖、正午蓮花圖、雨後蓮花圖……各畫一幅都沒問題!”
“陳先生爽快,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韓凜也站起來,雙手拱着向對方行了個禮,存心要哄她高興。
兩人笑過一陣後,陳子舟終于不動聲色地,說起了此來的目的。
“過些日子就到七月了,蘭夜美景不易得,你也該出宮走走,轉轉逛逛曾經的故地,總好過一直憋在這宮裡,四時皆是一般光景得好。”
韓凜屬實沒有料到,陳子舟會把話題轉到這兒。
一時竟失了神,随着那句“故地”,思緒飄回了他和秦川的家。
“這樣吧——”看韓凜尤有回避之意,陳子舟又想了一招。
“我遠去南塘别苑,今年的七夕燈會就看不成了。聽聞陛下也是極擅作畫之人,那我們不如比試一番,我畫蓮映池塘,陛下就畫燈火佳節,怎麼樣?”
韓凜看着陳子舟。
女孩兒眼裡熬煮着明晃晃的期待,讓他無論如何,都無法開口拒絕。
何況其這般費盡心思,甚至故意挑這個日子出去。
就是為了給自己和秦川,創造機會。
她想讓自己和他,和好如初……
“好,就這麼說定了!”韓凜低了低眼睛,總算答應下來。
“到時候陳先生若落敗,可别心中不平啊。”
聽韓凜竟然應了下來,陳子舟簡直高興得要跳起來。
直說:“沒問題,沒問題,小女子既然敢比就不怕輸!”
一時間,窗外蟬鳴陣陣,殿内笑語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