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猶如被吸附一般,牢牢困住了他。
與此同時,韓凜哭聲也更高了。
如此慘烈的哭聲,其實連他自己,都沒聽到過。
當年,無論是生母的離世,還是身邊人的背叛。
是父皇的猜忌,還是朝堂的傾軋。
都沒能讓韓凜,掉下哪怕一滴淚。
就算與秦川分别當夜,他仍是稍稍放縱了片刻,随後立即恢複如初。
可現在,這眼淚就是說什麼,也停不下來。
或許、或許是自己,根本不想讓它停下來……
這個自黑暗深處,走來的年輕帝王。
在遠離宮牆禁锢的邊塞之地,伏在愛人肩頭。
将一生的辛酸坎坷、艱難困苦,盡數埋進淚水裡。
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這個與他相擁的人——
他哭。
哭的是,自己的身不由己;
哭的是,千萬人的無可奈何。
哭的是,眼前的失而複得;
更是古往今來,千萬場的生離死别。
他哭。
哭這世間一切的缺陷與遺憾,和從來沒法回頭的時間。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随着愈發止不住的哭聲,韓凜的歉疚也如決了堤的洪水。
無處安放和宣洩。
隻能徒勞重複着那三個字,一如從前。
但與以往不同的是,這回他每念一句,就摟緊秦川一分。
恨不得将對方,融進自己血肉裡去。
熟悉的疼痛,再次襲上秦川心房。
這疼,他曾無數次地感受到過。
在韓凜第一次,向自己提起暗衛時。
在韓凜告訴自己,他是如何争得皇位時。
在他們于一水軒中,結發時。
在他們穿着喜服,為這段感情送葬時……
他都無比清晰地,感受過這種疼。
現在,它們再次反刍上來,卻是比蜜還甜的滋味。
蒼白的嘴唇,落在烏黑的發端。
秦川用一個接一個顫抖地輕吻,安撫着韓凜久久不能平息的哀痛。
他的動作是那樣輕、那樣柔。
從額頭到側臉、從側臉到耳畔。
一下一下,宛若溪水中輕靈的遊魚。
直到他咬住韓凜耳垂,将那句冒着熱氣和潮氣的話,送進身邊之人的耳朵。
“給我解戰袍……”
韓凜的哭聲低下去一些,卻遲遲沒有下一步動靜。
秦川憐惜地,用下巴蹭着耳後那片肌膚。
又一次重複道:“給我……解戰袍……”
那聲音,如此溫柔動聽。
好似在說着,世間最美妙的情話。
“你不是答應過我,等我得勝歸來,要親手為我解戰袍嗎……現在,我就在這裡,就在你的面前啊……”
他稍稍松開些力道,好讓韓凜能夠看清自己。
借着窗外透進的月光,秦川瞧見韓凜的臉,都哭花了。
眼眸閃亮的,宛若泛着波光的水流。
總讓人想起,延壽山上的琵琶湖。
秦川拉着他的手,緊緊貼到了自己臉上,不停撫弄摩挲着。
随着這樣的動作,秦川再一次重複道:“給我,解戰袍!”
語氣裡的威嚴,一如烈日晴空。
一顆珍珠般瑩潔的淚滴,從韓凜眼中滾落下來。
打在冬青綠的衣領上,好似長在湘江之畔的斑竹。
“好……”
他輕聲答允,猶自帶着雨水的潮與濕。
韓凜擡起另一隻手,伸向披風的系帶。
秦川看見,那隻手也和自己的一樣,正兀自顫抖着。
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
在秦川眼裡,韓凜的手腕還是那麼窄,突出的骨節依舊顯眼。
手指細得恰到好處。
伴着每一次聚攏張合,流露出不經意的風情。
嘩啦一聲,披風落地。
韓凜的下一句“對不起”還未出口,就被一個欺身而下的長吻,堵住了所有去路。
和過去一樣,秦川還是不想聽他說任何感激,或是抱歉的話。
剛才為了讓對方好好宣洩,自己才不得不,對那些愧疚聽之任之。
如今,既然已經把他從情緒裡拽出來了。
那秦川就絕不允許,韓凜再陷落進去。
畢竟,在自己心裡,從來就沒怪過他——
曾經沒有、現在沒有、将來也不會有!
失了道的哭泣,在唇齒研磨的縫隙間,擠成了斷斷續續的嗚咽。
秦川的攻勢,侵略如火。
帶着疆場歸來後,特有的強悍壓迫力。
如一隻饑餓的雄鷹,正肆意品嘗着,好不容易尋回的獵物。
沾染着情欲的波濤,來勢洶洶。
令韓凜幾乎快要支持不住。
他用盡全身力氣,将兩條胳膊化作藤蔓,死死纏住秦川。
可接連服用未生散的副作用,還是讓他有些力不從心。
透着寒意的震顫,從五髒六腑裡翻上來。
漸漸擴散到,每一條筋脈和每一塊肌肉。
幸而哪怕在此時,秦川亦沒忘了顧及韓凜的情況。
這個習慣,根本無需花時間培養。
隻消一個出口,就能找回來。
甚至比一些記憶,還要迅速、完整。
從這個方面來說,身體的确比心靈,要誠實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