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飛騎營與韓凜一行抵達京城時,北方的荼蘼花,已落了有些時日。
清早的風,從敞開的車窗灌進來,吹得兩人面上紅撲撲的。
天氣明顯熱了。
連空氣裡,都夾帶着蒸騰的躁動。
韓凜将一條胳膊擔在窗框上,探着頭不住往外瞧。
他看見日光,穿過林中每一片樹葉,跳上京郊十裡亭那深紅色的尖頂。
閃耀成一大團,白中透着赤的迷蒙光斑。
草地吹拂時的沙沙聲,帶來一陣碧色海浪,閃動着粼粼的波光。
韓凜笑着,擡頭去看天上的雲。
今早的日頭,心情似乎格外好。
雲彩上的金邊兒也格外勻稱,宛若鋪在蒼穹裡的台階一樣。
讓人總覺得,順着目光一直走,就能走到天與海的盡頭。
那裡是那麼高、那麼遠,還那麼空。
擁有着無限的自由與幸福。
在那裡,天是藍的、水是藍的、連期待也是藍的。
而所有未曾抵達的現實與苦難,都會被雲朵牢牢擋在身後,化成一縷煙散了。
吹起的發絲,有一些打在韓凜臉上,撓得心更癢了。
他用手撐住窗框,将半個身子探出去。
朝着這一地綠和一天的藍,大聲呼喊起來。
笑聲夾雜其中,如屋檐下随風吟唱的風鈴。
秦川就坐在韓凜身邊看着,連眼睛都沒眨過一下。
唇邊彎起的弧度,差不多能容下一汪水了,卻仍是越笑越深。
他知道,等下進了城門,韓凜便再也不能如此放肆、自由了。
那段在朔楊的日子,就像漫長歲月裡偶然挖到的金子。
絕無僅有、不可回頭。
值得拿一生去紀念、去珍惜、去收藏、可唯獨不能再強求。
隻不過這一次,他們兩個不會再怕了。
既然連時間和距離都阻止不了相愛,那在朔楊還是京城,又有什麼分别呢?
“唉喲,我的眼睛!”從天而降的驚呼,打斷了秦川的神遊。
韓凜忙手忙腳地,縮回車裡。
使勁兒用手揉着自己的眼睛,還時不時猛拽幾下眼皮。
秦川趕緊湊過去,按住其着急忙慌的手腕。
“是不是迷眼了?你這樣不行,我來!”
“哦,好!”韓凜答應着,放下自己的胳膊,閉着眼将頭往前探了探。
隻這一個動作,秦川就忍不住要發笑——
哪有人,一探腦袋就噘嘴啊?
還表現得那麼正經、那麼乖,安靜的像隻小貓兒一樣。
“好了沒有?快一點兒啊!”伴着韓凜的催促,秦川用手指捏住對方眼皮。
力道适中、速度均勻地揪了幾下。
随後說:“試着把眼睛睜開,我給你看看裡面。”
又是一句乖巧的“哦,好!”。
韓凜試着張開眼睛,果然感覺沒剛才那麼硌了。
“擡頭!”秦川一手捧着他的臉,一手小心翻動着。
輕輕吹了幾下,問:“現在怎麼樣?有沒有好一些?”
重新緩緩揉過後,韓凜眨巴眨巴眼。
随即重重點頭笑道:“嗯,嗯,完全沒事啦!”
說着,擡手抹了抹眼角旁,被擠出的潮濕。
“你啊,總是瘋起來就不當心,跟個野小子似的!”
秦川把韓凜抱進懷裡,輕笑着責備。
“呵呵呵,秦将軍就喜歡野的,不是嗎?”
卻瞧其擡起胳膊,露出一段白皙手臂,摟上了對方脖子。
秦川見狀,邊拿嘴唇猛蹭韓凜側頸,邊樂道:“是,我就喜歡野小子!傻小子和野小子,最是天生一對!”
本是句無心的調情之語,卻恰巧戳中了韓凜的心事。
摟着秦川的手,明顯更加用力了。
他把頭埋在對方肩膀處,呼出的熱氣将衣服都沾潮了。
“今晚亥時整,你在宮門口等我……”
韓凜的聲音是那樣輕柔嬌羞,像是愛人耳邊落下來的幾滴水。
“今晚?”秦川顯然十分納悶。
“這一回去,你不是有好多事情,需要處理嗎?”
或許是這段日子以來,秦川演技進步神速,常常惹得韓凜分不出真假。
這回,他沒有盲目接話,而是盯着那傻小子的眼睛。
嬌嗔威脅道:“少裝蒜!這麼明知故問的問題,還要我說啊?”
可這次,韓凜是真的誤會秦川了。
自打到了老鴉口那天起,他就沒一天不為眼前之人擔着心。
雖說天子現身邊郡,的确提振士氣。
又在慶功大宴上親自封賞祝酒,無疑給了邊地千萬萬守軍鼓舞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