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來,我也漸漸想明白了……”
“不管其他人怎麼說、怎麼想,老天既把這身本事賜給了我,我就該好好珍惜。”
“他們疏于訓練,我就加倍刻苦;他們遊手好閑,我就堅持不懈。總之,不能辜負這片生我養我的地方!”
聽了這話的秦川,真想起身為儲陳鼓掌。
他做夢也沒想到,在某些方面頗有些宋襄之仁的少年。
在這個關鍵點上,能這麼清楚明白。
看來前番種種隐憂思量,是自己多慮了。
然而,儲陳接下來的真誠剖白,還是點燃了秦川的怒火。
剛剛放下的一顆心,再次被提到嗓子眼。
隻聽對方仰起頭道:“其實我這個人,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從軍拜将也隻是想守護家國……”
“若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我就卸甲歸田、躬耕漁樵;若生靈塗炭、烽煙四起,我就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說完,腼腆地沖着天空笑了一下。
似乎不太适應這種,全然坦白的感覺。
寂靜如巨石般壓了上來。
這急轉直下的沉重與冷酷,令儲陳茫然。
他不知道哪兒出了問題。
是秦川?
還是自己?
如果是自己,儲陳扪心自問方才所說句句真心,并無任何欺瞞不實之意。
為何會引得對方如此?
就在心中疑惑,即将蒙上傷感的陰影時。
脖頸間傳來的涼意,讓儲陳瞬間清醒過來。
少年擡頭望去,竟見秦川不知何時已立在身側。
手裡握着那把流風刀,刀刃抵在自己咽喉處。
他背着光,整張臉隐沒在影子裡,硬得像一塊鐵。
拿刀的手,沒有絲毫顫抖或猶疑。
就這麼穩穩抵着,儲陳的喉嚨。
聲音随後傳來,比冰還要冷。
“既然如此,那不如現在就殺了你!省得将來兩軍陣前、兵戎相見,讓我看見你這副窩囊相!”
“你這是什麼意思?”儲陳也急了,一個躍步直起身子,正面向着秦川。
那把刀,始終橫在兩人之間。
一端連着秦川右手,一端搭着儲陳脖頸。
“天下太平就卸甲歸田,烽煙四起就萬死以赴,對麼?”
秦川重複了一遍,儲陳剛才的話。
卻并不等對方回答。
隻繼續道,“如此輕易、如此兒戲,那你把天下當什麼了!把軍人當什麼了!又把你身上這身軍裝當什麼了!”
一連三個問題,分量一個比一個重。
砸得儲陳,根本摸不着頭腦。
難道自己的想法錯了嗎?
可身為軍士将領,不就是盼着老百姓過好日子,四海之内永無戰事嗎?
嘈雜無措的光點,迅速在少年眼中聚合分散,一遍又一遍。
卻總凝不成有力的信念,或頓悟的通透。
隻不過,有一點是從未改變的——
那就是在這期間,他一直都正對着秦川的刀鋒。
不預備閃躲,更不預備逃脫。
見其還沒體會到自己的用心,秦川隻好繼續點撥下去。
語氣依舊波瀾不驚,森然如千年古井。
“一般兵士的确能夠如你所說,閑時躬耕、戰時衛國。”
“可你是南夏的将軍!你們家族世代所受,皆為南夏子民恩養!所以,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儲陳愣住了。
對于秦川的問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還不僅僅是不知道!
而是這麼多年來,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隻一廂情願以為,自己這種想法才是對家國、對百姓、對天下最好的安排。
但是現在,他不确定了……
見對方眼神中的光,漸漸有了聚合征兆。
秦川決定再把話說得明白一些,對面那傻小子應該就能聽懂了。
這樣想着,他索性将刀柄一轉,刀鋒直直頂在儲陳咽喉上。
與秦川料想一樣,對方依然牢牢立在當下。
沒有任何閃躲的意思。
“不管天下是亂是安,身為将軍的你,都該身披戰甲、手執刀劍站在那兒!”
“站成石頭、豎成豐碑!可以風化、可以崩壞,但絕不能從裡頭潰爛腐朽!”
“這輩子,屬于你的結局,有且隻有一個——守到底、守到死!”
秦川繼續說。
“因為隻有你巋然不動、屹立不倒,你身後的百姓才能安居樂業、繁衍生息。否則,你以為這朗朗乾坤,是從何而來?”
他重又抛出問題,這次卻不打算進行解答。
秦川相信,經過前頭幾番言語。
對方一定可以,明白自己的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