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同先前那點兒慌張忐忑,一并平息在了毫無保留的剖白裡。
他相信,自己的判斷沒有錯,努力更沒有錯。
一切隻要按部就班進行下去,功過成敗将來自見分曉。
“就拿這次搭台唱戲來說吧,有不少叔伯子侄,都責備我富貴閑散慣了,隻會湊些沒用的熱鬧。”
韓冶總算将話,落到了戲台上。
“其實今次秋日燈會,淳王府總共搭了四個台。每日輪番上演的,皆是才子佳人、神仙志怪、忠臣孝子和英雄故事。”
“結果,你猜怎麼樣?”
被人拿話這麼一問,秦川倒忽地想起,當日演出《封狼居胥》時的情景。
那場面,用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來形容,真是一點兒不為過。
台上演員演得賣力,台下叫好叫得賣力。
臨了臨了,仍有不少人意猶未盡、沉醉其中。
擡腳走路都忘了。
“或許是你們飛騎營,深入漠南、大敗北夷的壯舉,實在動人心魄。”
“又或許是朝廷對邊政策,終于由防守轉為進攻,并放棄了奉行多年的和親之計。”
少年眼中迸射出光芒。
讓秦川想起,朔楊城下的夕陽。
“總之這幾日唱下來,人們對于英雄事迹、沙場征戰的戲碼反響最為熱烈。可以說,上到白發老翁,下到垂髫孩童,皆對此津津樂道。”
“照你這麼說,還真是個趁熱打鐵的好時機!”
秦川不等聽完,便明白了韓冶用心。
激動之下猛拍桌子,以顯示自己發自肺腑的支持。
聲調也沒對面沉得住氣。
急三火四,好像軍陣裡的鼓點。
“如此一來,豈不是連戰前動員都省了?到時朝廷隻需一紙召令,四方百姓便可群起響應!太棒了,真是太棒了!”
說到亢奮處,秦川恨不得拉着韓冶晃上幾下。
要不是礙着對方年歲漸長,如此舉動實在有失斯文。
恐怕少年的袖子,都要被扯出二尺長去。
“我打算,除夕再試一次。”韓冶語調依舊沒太多起伏。
沉靜謙和下,像極了韓凜素日風度。
“如果能成,逢年過節就按這套法子演下去!從京城逐漸鋪向四方,到時中州大地一片烈土,何愁王事不幸、天命不成?”
“肯定能成!”秦川又拍了下桌子,緊咬住提議往下說。
“搜集各地民間劇目,隻是其一。必要時,完全可以請人排演新戲,效果一定更好!”
“哈哈哈,跟我想到一處去了!”許是熱情感染了少年,年輕的心随之燃起烈焰。
“隻是排演新戲需要時間,最快也要等明年中秋,方可見效。”
“沒關系,南北分裂百多年都等得了,不在乎這一會兒。”
秦川起身走到他面前,重重拍了幾下肩膀。
“你這份心,我替他在此謝過!”
往常聽到耳裡必要炸毛的話,如今卻被欣然一笑,悉數化成無言體諒。
少年略微颔首,隻留下一句。
“下次見到皇兄,還望秦大哥幫我言明。新戲籌備諸事繁雜,何況還有日常政務盈身,我這邊實在走不開。”
十年風水輪流轉,這回可真輪到秦川瞠目結舌了!
他下意識拿手,從自己腿上掐了兩把。
來驗證眼前韓冶,是否為夢中幻象。
确認為真後,試探着念叨句。
“你就不想親自跟他說?這麼好的法子,你皇兄聽了肯定高興!”
豈料适才一直大方得體的少年,瞬間扯開個不懷好意的憐憫笑意。
反手就拍上秦川肩頭,半感歎半挑釁道。
“我這不是為着你着想,好讓秦大哥有理由入宮面聖!不比賴在我這兒,無人問津得強?”
倏忽一陣風過,凜冽殺意伴着冷笑,輕而易舉就叼住了少年腕子。
頃刻間,求饒聲、讨好聲、道歉聲,聲聲入耳。
不時傳來的嗚哩哇啦,更是讓檐下鳥兒興緻勃勃。
一面撲棱着翅膀跳來跳去,一面扯開嗓子應和。
吵得這傍晚,别有番生機盎然、欣欣向榮。
隻是不論逃命告饒的韓冶,還是窮追猛打的秦川,都不曾想到。
有情人相見近在眼前,根本無須另尋由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