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我們有錯在先,實在當不起一句包涵。”
就在衆人一門心思等着那輕聲婉轉時,蕭路卻突然轉了調子,擊節铿锵如春雷萌動。
身段亦随之起了相應變化。
手中竹笛利落轉過一圈,竟兀自乖順地巴着其小臂。
好似隻認主歸家的青鳥。
人們眸中沉醉之意,愈發明顯了。
停頓技巧高妙,讓蕭路接下來的話更加真誠可信。
字字有禮有節、從容不迫。
“可主家交代的完不成,我們這些人也難辭其咎。不若想個彼此折中法子,幾位看怎麼樣?”
“如何折中,公子不妨說來聽聽。”旁邊稍矮些的兵士問道。
語氣起承轉合,大方有禮、進退有度。
“多出來的北雲青,我們就留在臨仙城,不帶進雲溪。”蕭路聲音不緊不慢,好似盤剛剛擺開的棋局。
“其他貨呢,勞煩幾位仔細驗上一驗,确保無虞後再放我們通行,可好?”
“這……”面對如此磊落坦蕩的說辭,兵士們倒犯起難來。
一邊是軍令如山、不可不遵。
一邊是來人華星秋月、真摯無僞。
怎麼選,都是兩難。
看出對方猶豫,蕭路很是貼心地再送出一個笑。
旋即側身擡手讓道:“幾位,請!”
區區幾字,清爽響脆,宛若落在枰上的棋子。
“公子既如此堅持,那在下就得罪了。”高個子軍官收斂起神色,朝後一仰手。
将單子交給趕上來的兵丁,教其按着憑據一一查驗核對。
四人中年級最小的賈複,吃不準蕭路用意。
又怕臉上表情變換露出馬腳,隻得低下頭去,把震驚與擔憂悉數埋進腳下泥土。
一雙大手拍上了賈複肩膀,是寇恂。
“放心……”這兩個字,他說得很輕很輕,比吹着的風還低。
雖然自己也不清楚,蕭先生這底氣究竟從何而來。
但一路上所見所聞,足夠讓寇恂在任何時候,都無條件地信任蕭路。
過了差不多兩刻鐘,查驗完畢的兵丁回來複命。
“報!貨物皆已核對查清,除多了的三車北雲青外,其他均無問題!”
“好,辛苦了!”矮個兵士收回單據,雙手平舉着交還給蕭路。
想了想道:“公子的北雲青就先寄存在此,等返回時再取不遲。”
“盛情難卻!既如此,陸某代當家的謝過二位了!”說着,蕭路向後略退一步。
對着面前兵士抱拳拱手,彎腰拜謝。
一舉一動,柔中帶剛、不卑不亢,實在好看得緊!
車隊再次行進起來。
輪子碾過地面的“啷啷”聲,像極了辘轳轉動。
讓每個目送着那抹青綠身影離開的人,皆暗自低頭贊歎。
剛剛真是段,從清水井裡撈出來的時光。
澄澈清列,沁潤心脾。
望着不斷遠去的臨仙城門,鄧禹亦頗為唏噓。
“那才是當兵,該有的樣子啊……”
吳漢幾人聽了,齊齊點頭表示認同。
看樣子,不僅沒有怪罪責備之意,反倒十分贊許對方盡忠職守。
想想也是啊,同為軍中效力之人,怎能認不清大義與私情,忠誠與貪婪間的界限?
前頭見識了那麼多屍位素餐的混賬兵,他們心裡自是憋着股火。
而今青羽軍一出手,竟将多日怨氣一掃而空,實屬意外收獲。
痛快笑過一陣後,吳漢賈複湊到蕭路身邊,未等開口便被其塞了顆定心丸。
“東西都在,你們安心就是!”
原來預感到臨仙不易過的蕭路,早在昨夜便借着理貨名義,将節杖從布軸内取出。
接着神不知鬼不覺,轉移到了其他車輛的木闆夾縫中。
為的就是關鍵時刻,棄車保帥、順利通行。
之所以沒提前告訴幾人,也是希望借其演技逼真,來一出以退為進。
讓對方,不好意思不放行。
“哎,快點兒走吧!這荒郊野嶺的,要投宿可不容易!”
在一片踏實下的歡聲笑語中,祝明忽然就從後頭趕了上來。
衆人這才意識到,臨仙與雲溪間漫長的通路,他們誰都不熟,根本不知道該往哪走。
立即樂着讓位給祝明,在小夥子帶領下,沖着驿站方向奔過去。
一出南夏,祝明心情也好了!
呼吸着城外的清爽空氣,年輕人一時技癢,扯開嗓子便唱起了家鄉小調兒。
别說,那一聲聲抑揚頓挫,還真是有模有樣。
直唱的雜草也要冒出花來。
順着這充滿生命力的旋律,蕭路面上笑意一點點轉淡。
是的,前方路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