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澤江既屬南夏亦中州,以此江特産洛澤珠相贈,還不能說明什麼,倒是……”
“倒是前頭忠王點的那出戲,分明取自門外樓頭之典故。平白無故、教人生疑啊。”王大人抓住時機立馬插嘴。
“呵呵呵,此事的确蹊跷。”徐銘石的笑與過去不同了,又幹又啞,沒半點兒真心實意。
“隻是依老夫看,陛下這遭倒有些好大喜功、沽名釣譽的意思在裡頭……”
繼而話鋒一轉:“諸位想想,平定陳朝的最大功臣是誰?那位登基後天下又是什麼個光景?”
“徐大人是說,陛下如今志得意滿,要效仿當年隋炀帝?”四下都是自己人,張大人幹脆挑明了說。
“哎,隔牆有耳,諸位需請慎言。”那個馮大人還真不一般,這會子竟還能端着。
“不管陛下用意怎樣,此次事件合該修書告知太師。”徐銘石小聲道,鈎餌已近收線之時。
再瞧韓凜這邊。
别看大殿上幾步走,從容又潇灑,端得一派天家氣象、恢宏萬千。
出離宮門便立刻原形畢露,腳下跟踩了風火輪似的。
哪還顧得什麼體統體面、規則規矩?
沒在道兒上跑起來,已經算不錯了。
一溜煙兒回至偏殿,先漱口洗臉,再換衣梳頭。
一會兒問東西備好沒有,一會兒還偏要當年那件紅鬥篷。
這可忙壞了跟前跟後的孫著。
三個徒弟皆有要事在身,搭不上手。
眼巴前兒這事兒,又不好叫太多人知道。
不得已之下,唯有自己來來回回折騰。
寒冬臘月,身上那汗就沒見斷過一點兒。
着急忙慌收拾妥當,揣過熏到噴香的紙包。
韓凜剛要踏出門檻,忽地回過頭問:“子舟那兒,還是沒有家書傳回來嗎?”
“回陛下,今日不到,初一必定會到!還請稍安勿躁。”孫著神色正式起來,彎腰答言。
卻聽對面飄出縷低沉歎息:“唉,這丫頭,心血來潮要留在南邊過年……說什麼值此佳節,正巧領略各地風土人情……”
韓凜将眼睛投向窗外晦月:“我知道,她這是想為中州出一份力……”
孫著見對方情緒低沉,連忙出言開解說:“娘娘吉人自有天相!何況跟出去的人極為穩妥,陛下莫要挂懷!”
“嗯。”韓凜點點頭。“一旦有書信傳回,無需提前禀報,直接派人送到小院兒裡。”
“奴才遵命!”再擡頭時,殿前已無半分人影。
禦道上秦川全神貫注盯着前方,絲毫不曾聽見,身後出現的微弱鼻息。
直到那雙手伴着熟稔語調,齊齊撲到面前。
“嘿,沒想到我能這麼快吧!”
骠騎将軍身手矯健,更來不及多做解釋。
一把捂了來人口鼻,拉進自己懷中。
雙目炯炯似風燈,兩臂堅硬如鐵鍊。
要不是韓凜反應快,自其手指見掰出條可供換氣的縫隙,真不知要被捂到什麼時候。
适才喧嘩,果真引來遠處警惕。
但見幾人皆如驚弓之鳥,頻頻舉目四望、八方搜尋。
秦川攬着韓凜,又往拐角陰影裡靠了幾分。
幾不可聞的呼吸,散在寒風中愈加飄搖不定。
“什、什麼聲音?”王大人膽子最小,率先嚷嚷起來。
“你們聽、聽見了嗎?”
“我聽見了!好像就在那兒!”張大人調門也不算低。
隔着這麼遠距離,秦川甚至能看清他嘴裡呼出的白氣。
二者如此一急,邱大人也有些耐不住了。
哆裡哆嗦伸出手問:“在、在哪兒?是不是這、這兒?”可惜回答他的,隻有呼嘯風聲。
稍微盯了會子,徐銘石捋捋胡須安定衆人道:“哎,今日除夕自然哪兒哪兒都是動靜,咱們也别自個兒吓自個兒了。”
然後用句“此地不宜久留”,轉移視線的同時,一并收結了談話。
張、王、邱三人,忙不疊點頭。
先送對方上轎,自己才鑽回座位,恨不得快些離開這是非之地。
馮大人落在最後頭,彎腰前又回頭看了拐角一眼,眸光陰冷而奸詐。
随着聲響漸遠,秦川跟韓凜自陰影處走出來。
緊了緊身上鬥篷,韓凜莞爾一笑道:“還以為多少能撐幾天,沒想到這麼沉不住氣。如此看來,南夏這錢花得可不值。”
“他們哪還等得及?隻怕今夜就要拖出個做主之人!”秦川走至身側,将手肘抵在其肩膀上,望着禦道接着說。
“你這兩手使得太明顯,别說打草驚蛇了,簡直是杯弓蛇影。就不怕他們風聲鶴唳,亂遞消息?”
“放心,徐銘石自有辦法安撫那班庸才。”韓凜把頭靠過去,輕輕蹭着秦川。
“一來二去,相同戲碼演多了,總會失去南夏信任。”
“喲,原來官人使得是連環計!”笑聲與手指一起攀上鬓邊。
“真難為我被蒙在鼓裡,這般擔驚受怕。”說完秦川突地收回手,做出副失意失落之态。
垂着頭嘟着嘴,映在大紅燈籠下,很是憨直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