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倚靠着行到巷子口,忽聽裡頭幾聲震天巨響,一群孩子緊跟跑出來。
舞着手腳咋咋呼呼,比滿街花炮還吵。
“呵呵,膽子真不小!個子還沒凳子高呢,就敢放鬧天宮這麼響兒的!”
秦川吹聲口哨,成功引來頑童側目。
“才剛那兒,是不是有人?”點炮的男孩兒,舉着半截線香問同伴。
小豆丁别看個頭不大,腳下卻麻利得緊。
呼啦蹿到口兒上瞧,楞不見半絲人影,唯餘飛雪飄飄、鵝毛紛紛。
“還想多看會兒呢!急着扯我做什麼?”韓凜一面踉跄一面回頭。
燈火照耀下,幾粒剪影挨挨擠擠、高低有序,很像節裡貼的窗花。
“春宵一刻值千金,何況這元夕盛景?”秦川手上又使些力。
區區數丈之地,卻恨不得長出翅膀,抱着韓凜飛回去。
燈彩映在他們臉上,一同照亮了新換的桃符。
巷裡住家,有些大開着門,有些則閉得緊緊,更多還是半敞半掩。
歡聲笑語順着縫隙流淌出來,連雪都旋得快了。
韓凜繼續往裡走着,擡眼瞥過一幕幕和樂與團圓。
孩子們撲在地上堆雪人兒,父母倚在窗邊說笑着嗑瓜子兒。
老人們坐在堂屋裡看不清樣貌,可也一定是笑着的。
“咦,上鎖了?孫總管他們不在嗎?”秦川走到一處門前站定。
四盞圓燈籠自檐下探出,将地面積雪染成片淺淡的紅。
拿風一吹,驚起波光粼粼。
“嗯,我叫他們先回去了……今夜隻有你和我……”韓凜雙手捧住秦川。
他手掌是那樣寬,拳頭又是那樣緊。
好像任何輕盈都能托住,任何沉重也都能撞碎。
從懷裡翻找出鑰匙,秦川對上那癡醉目光。
嬉皮笑臉道:“官人這樣拉着我,是想在外頭站一夜嗎?”
韓凜聞言慌忙撤開手,頰上绯紅頂着光亦能看個分明。
秦川收住笑,開鎖時神情變得專注。
他想起那年除夕之夜。
嚴風淩冽、院門洞開,韓凜一身鮮衣,立在院子中央。
而今光陰荏苒、星移物換,也該輪到自己,牽着他回家了。
“吱呀”聲熟稔熱誠,須臾間便打破了院中安甯。
滿地鞭炮皮子,最先映入兩人眼簾。
一路火紅绯豔,徑直通往正堂。
秦川明白,這是孫著、承福、承喜對自己的送别跟祝福。
當然,還包括天上看着的承安。
“咱們慢點兒走吧,别辜負了這份兒心……”韓凜站在身側,屈手勾過秦川指頭。
看着他一步步踏上那碎紅赤土,一如盼着他登上行将到來的功勳極巅。
夜風環繞周圍,吹起青絲纏亂在一塊兒。
院子裡擺着仙音燭,轉起來不覺時日,更不知疲倦。
石凳上幾個要小些。
按着順序瞧,正是一年四節之景。
春花爛漫、夏樹葳蕤、秋月盈盈、冬雪茫茫,端的美而不同、各有千秋。
最大一個蹲在桌子上。
四面盡是江河壯闊、山川錦繡之屬。
剛看完月出天山的華美恢宏,下一張長河落日,就急急脹滿眼窩。
不待靜心觀瞧,便又被拍岸怒潮卷走了驚歎。
浪花躍起濺到另一幅裡,瞬間化作十裡春風、青青荠麥。
屋下挂着兩排燈,黃的燦若星辰,橙的狀如蜜果。
金色穗子在風裡飄飄拂拂,不時沾上幾點雪。
秦川簡直看迷了。
朦胧間隻覺銀波浩瀚、明河無垠。
一顆顆星子從燈裡跳出來,鑽進眼底、照在心上。
外頭響起的爆竹聲,當真恰如其分、合情合景。
使人不由得想起那夜初吻,亦是如此歡鬧喧嚷、熱烈緊張。
他擡手擁住韓凜,将其死死抵在門邊。
激吻兜頭壓下,喘息聲也像淬過火。
嘴唇輕軟柔嫩,磕在牙齒上蕩起零星幾絲微疼。
這般魯莽生疏,還真像極了第一次的樣子。
韓凜被秦川迫着,一雙腿根本來不及伸直。
隻得拼命仰起頭,艱難順應着失了控地猛烈攻勢。
那種呼吸被人攥住的感覺又來了!
此時此刻,秦川哪怕稍微動動手指,都能輕易撕碎自己。
隻要他想。
韓凜眼角沁出一滴淚,猶如在天上點亮一顆星。
淚水沿臉頰緩緩滑下,摻進燃着火的親吻中,沒等嘗到澀就不見了。
他後背緊緊挨着門闆,幾乎找不出空隙。
隔扇快要承受不住擠壓,頻頻發出哀嚎悲鳴。
那動靜可比巷口煙花,勾魂攝魄多了。
秦川扣住韓凜腰身,半分力使不到就輕松撞開門戶。
霎時間,熱風裹着紅浪迎面朝兩人撲來。
披風落地的刹那,秦川身上腰帶,亦被韓凜牢牢抓在手裡。
“呵呵……呵呵呵……”他笑裡燒着快活,把帶子從腕間繞了幾下。
随便一搭,就拂上了對方肩頭。
韓凜笑靥妩媚,眉眼更是動人。
墨發甩在身後,輕搔秦川小臂。
隔着衣服,那癢好似數不清的小蛇,蜿蜒遊走于每一處毛孔肌膚。
直教其雙膝焦灼、身下火熱。
秦川低下頭急欲索吻解渴,皆被對方以輕靈身法悉數躲過。
腳步一進一退間,正巧挨上正堂那張大八仙桌。
顧不得硌與不硌,他扳住韓凜肩膀一下壓将下去。
那場面,真真是玉茗初綻山春豔,一顧傾城照殿紅。
秦川以手拂過愛人額頭與發端,力道卻不似看上去那般柔和。
所過之處,紅沙細細、绛珠點點。
接着他将五指打開,深深插進滿頭烏黛中,定住韓凜身形。
長吻再度欺身而下,先于唇上留下清淡一啄。
借着些微潮氣,上頭紋路果然更加分明了。
如此磨蹭一會兒,秦川張開嘴巴,叼住那豐潤下唇,放肆享用起來。
果是柔滑滑、濕漉漉,小小一顆啊!
碰在齒上一彈一彈,拿舌頭去撥又鼓脹挺立,半分不肯服輸。
秦川沉浸在想象出的旖旎風光中,眼睫越抖越厲害。
另一隻手,亦不自覺往對方身上摸去。
瞧那架勢,大有就地正法、當場開戰之意。
這一遭,屬實出乎韓凜意料。
他趕忙睜開眼,摟上秦川脖頸。
隻是再怎麼急,那動作也像事先設計好的。
抹揉捏撩分毫不差,三兩下間就将控制權,拖回自己這邊。
但瞧其腰腹率先發力,帶動脊背慢慢擡離桌面。
頸子跟腦袋墜在後面,盡可能顯得遲緩嬌慵。
随着聲轉過調子地悶哼,韓凜這才把面龐擺正。
一雙剪水春眸,徑直看向秦川心底。
“呵呵呵,夫君今夜好生性急……竟連卧房都等不及去了……”
邊說邊以指打圈,繞着秦川心口轉磨磨。
身子半靠半挂在一側,配合手指方向徐徐挺動腰肢。
真可謂弱柳扶風、婀娜多姿。
秦川素知其喜好新花樣兒,怎的這會子偏要去房裡?
想來内中,必定别有風光!
如此琢磨一道兒,他二話不說打橫抱起韓凜。
手臂揚起時,還順路解了愛人發帶。
青絲如瀑如黛,與眼前這香潤豔玉一齊跌進懷内。
迦南香氣雜着青梅屠蘇,使韓凜聞上去更可口了。
尤其是頰間绯紅襯着朱唇一抹,教人恨不得立即将其吞食下肚,飽餍口腹、飨慰五髒。
卧房門關着,有風從裡邊兒透進來。
秦川停住步子,笑一笑道:“為夫這廂空不出手,隻好勞煩官人大駕!”
韓凜哼笑着一挑眉毛。
他很清楚以對方身手功夫,開個門而已,根本無需勞動自己。
此番不過是被摸得心浮氣躁,想快些解下刑罰罷了。
腕子翻轉漾起衣襟窸窸窣窣,韓凜收回伸進去的手。
卻不推門揎窗,隻把食指豎着壓在對方唇上。
不成想才這麼一會兒,那手就給捂熱了。
秦川有些尴尬。
晚風灌進敞開的領口裡,反倒燥起汗來。
他皺眉張口欲言,不料叫一聲輕笑給堵了回來。
“呵呵呵,夫君莫急……不動手也可進門哩……”
隻見韓凜翹起條腿,腳趾微勾帶動腳背。
小腿線條流暢優美,即便罩着衣裳,也能将人迷得七葷八素。
“這家夥,什麼時候除去的鞋襪!我怎麼都不知道!”
秦川癡望着眼前一幕,腔裡心跳再度漏下幾拍。
“哐當”一聲房門大開,韓凜這下顯然卯足了力氣。
他将手重新攀上對面衣領,邀約似的挑釁道:“秦将軍,請吧!”
秦川才從夢寐裡回過神兒,頓覺全身沁爽、四肢清涼。
拿眼一瞅,原是屋裡那扇窗戶大敞四開。
流風回雪齊齊湧進卧房,沖淡了“滿庭芳”的香。
“哈哈哈,官人好風雅!如此安排,确比正堂那木頭疙瘩有趣多了!”秦川扛着韓凜走向窗邊。
一張略略矮于軒扉的小桌擺在那裡,左右兩把圈兒椅低眉順眼,果真設想周到。
伴着陣衣料揉搓,韓凜語笑嫣然,斜斜陳身在那小案之上。
他衣擺飄散、青絲翩然,腦袋枕在窗框處,眉梢眼角皆漫着萬家燈火得豔。
秦川将胳膊撐在兩側,近距離欣賞起這盛世芳容。
他自發頂緩緩看起,淨額光潔細膩,比梨蕊還要白上三分。
翠羽似的眉毛,凝着柔、蹙着嬌,跟泛紅眼尾搭在一起,屬實相得益彰。
鼻峰挺拔高聳,目光經由一段淩厲起伏,跟着便落進下方那飽滿朱唇。
隻可惜秦川并未在此多做停留,而是往對方身上瞟過幾眼。
旋即歎道:“路上我還想呢,官人一向注重裝扮,今日偏挑了葵扇配淺雲這種春日顔色。”
“原是思慮周詳、棋高一着,清麗之屬映在燈下,果然更見鮮豔。”
正說着,可巧一片璇花蕩悠悠飄将進來,點綴在韓凜眉心。
不消片刻,便融成水滴。
這下子,襯得其光華更勝、恣情愈真。
此景當前,秦川又怎能不被勾起柔腸?
他俯下身,再次吻上韓凜。
隻是這回,對方反應比想象中要激烈得多。
十指如藤蔓纏繞,胳膊似鐵條般緊緊箍在背上。
喘息錯落,打濕兩人鼻翼。
唇齒交融間,韓凜一口咬在秦川嘴上。
鮮血登時汩汩而出,加重了臨别之夜的分量。
按捺不住心下好奇,秦川顫抖着睜開眼睛。
他多麼想看一看,身下愛人,此刻究竟是何表情?
該怎樣去形容這場不期而遇呢?秦川沒有答案。
他隻記得,當自己望向韓凜時,對面也在看着他。
眸中欲情洶湧,訴不盡離愁珍重。
拿舌頭舔過一圈唇角傷口,韓凜一把推開秦川。
對方意猶未盡般擦淨嘴上血迹,面目期待而貪婪。
秦川知道,韓凜要出殺手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