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半個月裡,白藤都是在收信和回信中度過的,黃伯似乎真的有了悔改的意思,雖來得勤了,但是一直沒再弄出什麼幺蛾子,白藤心裡未放松警惕,面上卻是懶得再較真了,主仆的關系難得和諧了一陣。
午後食客漸稀,黃伯索性關了店門,又殷勤地跑去了白家。
黑衣一走,沒人在白藤身邊叽裡呱啦地陪他解悶了,他又不愛出門,一天天的閑在家裡無事可做,隻好午後飲點梨花米露,借酒勁睡上一下午,到了酉時再起來練鞭吃飯,然後洗洗再接着睡。日子就這樣在醉夢裡一天天過去。
黃伯到時,白藤已經在房裡睡熟了,他四處尋不到人,習慣性地來到了書房。
從窗戶往裡看去,書房也是空的,四下無人,他那顆不死的賊心頓時又活泛起來,蹑手蹑腳地進了書房。
白藤的書房他來的不多,印象中一直都是十分簡潔整齊的,除了書就是文房四寶,可是這回一進來,他不由得大吃一驚。
書房裡何時添了這麼多亂七八糟的玩意???
逐個看過去,原來都是那姓黑的小子送來的,居然全留下了,一個都沒燒,真是頭回見!
黃伯不由啧啧稱奇,帶着滿臉不屑把那些東西挨個審視了一遍後,他的目光又轉朝書架掃去,掃到桌案旁邊的書架時,架上一個匣子勾起了他的興趣。
匣子其實很普通,四四方方的形狀,用的也不是什麼珍貴的木頭,但是一個匣子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必定不會是用來珍藏什麼的,反而是裝的常用到的東西。
常用到的?黃伯暗暗猜測:銀票?可能性不大;文房四寶?裝硯台大了,裝紙筆又小了;和大公子的通信?大公子已經好久沒有寄過信了,包括這個月也是隻送了銀錢來。
等會,信?信!會不會是和白鹭手下幾人的通信!
想到這,他心髒狂跳,做賊一樣左顧右盼了兩眼,确認四下無人,迫不及待地就打開了木匣。
匣中果真收有一沓信封,看起來還很新。
他如獲至寶,興沖沖地拿出來一看,落款卻是那姓黑的小子!
黃伯氣餒了幾息的功夫,随後重新振作,不死心地挨個拆開,一目十行地掃過,結果才看了兩封就看不下去了。
還憔悴支離為憶君!這叫什麼話?呸!酸死了,跟個大姑娘似的!虧少爺看得下去,還給收起來!
等會!姓黑的小子好像有傳聞是個斷袖……
黃伯忍着牙酸把黑衣寄來的信全翻了一遍,越看心裡越懷疑這一黑一白兩人正在談情說愛,太詭異了!難怪少爺自從認識了他就翻臉不認自己這個老下屬了!合着這段時間重新信任他,不過是暴雨前的最後一點晴光!他離完蛋不遠了!
原樣将信收回去,黃伯木然地癱倒在椅子上,思緒亂成了一團麻,一會想的是自家少爺喜歡男人,一會又想着黑衣會不會哪天直接帶着賜婚的聖旨來接走少爺,少爺要是離了流風城,肯定會去荒月宮,那大公子那邊……自己這……
捂着臉正發愁之際,他的餘光又瞟到了鎮紙下壓的一封書信,落款的墨迹還有潮,顯然是中午才寫的。
黑衣的來信越來越長,家中花鯉讓野貓偷了都要告訴白藤,受他的影響,白藤的回信也逐漸長了起來,除了回黑衣廢話外還會寫些自己的事,而且憑心而論,他确确實實是有那麼一點思念他的,沒有他相伴的日子着實乏味。
今晨老嬷嬷上街買菜,給白藤帶回了一隻手掌大的綠毛龜,雖是尋常的天纓,但勝在品相極佳,龜眼烏黑靈動,背上翠色的毛豐、順、剛、長,白藤一見就喜愛得不得了,都沒舍得放進池塘裡,特意尋出了之前盛三日半的水晶缸來裝它。
他心情好,于是把此事寫成了一封信,信上還玩笑曰:龜有綠毛,君無;龜壽千歲,君百歲;龜性溫馴,君頑劣。競龜與君之短長,君弗如遠甚。
黃伯細細咂摸了幾遍白藤的信,信上僅平鋪直叙了他今日喜得綠毛龜一事,沒有任何思念或脈脈柔情,而且根據他多年來對他的了解,那一番将人與龜比的話絕不是在開玩笑,隻能是借貶低來嘲諷黑衣那可笑的愛意。
原來是姓黑的小子單相思,少爺根本看不上他!那就好辦了,身為少爺的得力下屬,他這就去造點事端來讓兩人斷了!
黃伯賊頭賊腦地到書房門口張望了一下,确認外面沒人後一溜煙跑出白家,往城北貧民區去了。
翌日下午,一夥兇神惡煞的人就提着棍子鋼刀找上了黑衣的酒坊,時近傍晚,打酒的人已經開始多了起來,讓他們這一吓,跑得一個都不剩。
酒坊裡的夥計們卻不見慌,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小葉主動迎上去道:“幾位買酒?本店招牌有桂香酒、十八仙、瓊醪。”
夥計如此淡定,倒令那夥地痞一驚。
“去你媽的!哥兒幾個今天是專門來給你們教訓的!”為首的那個尖嘴猴腮,四個人中卻屬他最兇神惡煞,他一揮手中西瓜刀,擺在門口攬客的酒缸應聲而碎,幸好是空的。
幾個健壯的夥計默默到櫃台後擋住了盛梨花米露的酒缸,小葉頂着天生的笑臉,繼續道:“那幾位是要錢?要人?”
“就怕要錢你們給不起,要人又不肯給,還是把這地方砸了幹淨!”瘦猴不想再和夥計理論下去,匆忙舉着西瓜刀向前一指,“給我砸!”
“慢着!”另一個看起來有些嚴肅夥計大喝一聲,打手勢讓小葉到後面去,由他來應對。
不知他們是不是見過這等場面,彼此之間配合得極好,連句廢話都沒有。
“誰派你們來的?難道不知我們老闆是誰?”
這夥地痞等的就是這一問,若是始終沒人問起,他們也會在離開前報出指使者來。
“你們老闆輕薄了我家主子!主子看在交情的份上不親自過來已經很給他面子了!”
不待夥計反應,他已一聲令下,和手下人一同砸起了店内的東西,乒乒乓乓聲不絕于耳。
“一百兩。拿錢走人我們不追究,不然就去官府說個分明。”
一百兩?他們高高舉起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一個個都被這數字吸引住了。
他們的目的隻在于把幕後指使他們者透露給酒坊夥計,至于那些打砸行為不過是為了虛張聲勢,不信看他們砸的東西便知,都是些無關緊要的裝飾物,哪敢真砸了貴重物品鬧到官府去?
差使完成後還能再發一筆橫财,天底下有這等好事?加上雇主給的錢,哥兒四個一分大家都能娶媳婦了!
為首那人也沒多想,張口就同意了,夥計從櫃上取了錢給他,四個人立馬耀武揚威地離開了。擋在酒缸前的夥計們也作鳥獸散,麻利地收拾起滿地狼藉,重新招呼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