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眼看着信紙化作飛灰混入炭燼,他才轉過身,戳了黑衣的臉一下:“你現在能下床了,幾時回去?”
黑衣本想一直賴在白家,沒想到白藤跟他這麼不客氣,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藤喵喵你趕我……”黑衣委屈巴巴。
白藤一點都不買他的賬:“你想流言傳得更離譜?”
這白藤還真猜錯了,黑衣哪裡是不愛聽流言,單是不愛聽自己在下的流言罷了。
“我本來就喜歡男人,而且你也說了,‘随他們傳去’。”
“你覺得我會信?”
黑衣聞言一愣,合着藤喵喵到現在都以為他喜歡男人是胡說八道的?
他心裡頓時起了猶豫,倘若白藤知道了他真的是斷袖,還能像現在這樣和他親密無間嗎?
于是他理直氣壯道:“沒準哪天就成真了,世事無常。”
黑二少倒想得開。
白藤無所謂自己的名聲,尤其是這種莫須有的事,傳入他耳中不過是一樁笑談,既然黑衣如此想得開,他就更無所謂了。
黑衣乘勝追擊:“反正咱們都不介意流言,住在一起也沒什麼,何況再有半個月就過年了,還要一起守歲,住在一起不是更好?”
“放心,你若忍不住睡着了,我一定會叫你家下人把你擡回去。”
藤喵喵沒拒絕一起守歲!黑衣心下一喜。
又磨了半天,白藤還是冷心冷面的,堅決不同意他痊愈後繼續賴在自己家,并且警告他休想故意再扭一次,徹底斷了他的後路。黑衣隻得安慰自己,藤喵喵連他的後路都猜到了,足見是了解他了,四舍五入就是把他放在心上了,好事!
白藤心裡其實不覺得黑衣換間客房繼續住着有什麼問題,偏生感覺告訴他讓他繼續這麼住着就是不對勁,至于究竟是哪不對勁,感覺沒說,他一時半會也想不到。
黑衣足足在白家賴了半個月,賴到腰好得不能更好了才開始準備回去,他留兩個下人在白家打點,自己則活蹦亂跳地拉了白藤一起去置辦年貨。按說年貨本用不上他們操心,可誰教這是和心上人在一起過的第一個年呢?即便不操心那些零碎,燈火、宴席這些擺在明面上的也得上上心。
白鹭在時,每年除夕和大年初一都會放老嬷嬷兩天假,老嬷嬷除夕日準備好晚上的年夜飯就領賞到城外尋自己妹子去了,後來白鹭走了,她就說什麼也不回去了,一定要陪着白藤守過歲,看他睡下再匆匆趕去和自己妹子見一面,天黑前就回來了。
白藤一直不在意什麼年節,因為即便把黃伯叫來,最多也就四個人,再怎麼折騰也不過如此,更别說十三歲那年祖母還永遠離開了,剩他和姓黃的互相看不順眼。
到了今年,一切突然不同了,黑衣仿佛一場清明時節的梨花雨,不知乘了哪縷風,莫名其妙地飄進了他的生活,從最開始的疑懼嫌惡到相熟,再到相知和……稱為“相守”或許有些暧昧過頭,可是兩人日夜相對吃住一處,即便分别兩地亦有鴻雁日日銜書來傳遞思念……不是相守又是什麼呢?
白藤時刻在用滅門的血仇來提醒自己,然而人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向往美好的,和黑衣這麼個人天天在一處,雖說他笨了點嬌氣了點黏糊了點……但一想到即将同他一起度過的時光,生活就多了許多盼頭,教人忍不住留戀起這和緩卻不漫長的每一天。
還有半個月就過年了,街上不少心急的人家已經早早懸起了火紅的燈籠,遠遠望去,光是連街的火紅就烘出不少年味。
二人先去了同記興訂年夜飯,同記興為了迎新歲,特意制了一份新菜單,給每道菜都取了個吉利名字,看得人頭暈。
“鴻福萬年是什麼?”黑衣将菜單從頭看到尾,猜出來的菜連一個巴掌都沒有。
這還半個月呢,同記興來訂席的人就擠滿了大堂,仗着和掌櫃相熟,黑白二人可以在他們專屬的包廂裡慢悠悠地挑選,掌櫃的親自在一邊伺候着他們,聽見黑衣的問題,他一樂露出滿口白牙:“猜不着吧!是前菜四品:鴻字雞絲黃瓜、福字麻辣肚絲、 萬字鹽水牛肉、年字口蘑發菜。”
黑衣按按太陽穴,看着白藤點了頭才對掌櫃的道:“鴻福萬年記上。”
“得嘞!”
“金玉滿堂又是什麼?魚?”
“哪能啊!是饽饽二品:豌豆黃和艾窩窩。”
給這些菜起名的也是個人才。黑衣點點菜單上的金玉滿堂,對掌櫃的道:“把艾窩窩的餡換了,藤喵喵不吃豆沙。”
掌櫃的頭一遭聽到這種要求,撓撓頭道:“要不您改成‘春風送暖’?翠玉糕應該合您二位的口。”
問過了白藤的意思,又仔細确認了翠玉糕沒有亂七八糟的餡料,黑衣方揮揮手示意老闆記上。
老闆笑話他:“原先我還以為外面傳的都是扯犢子,敢情您是來真的。”
白藤聞言無所謂,倒是黑衣佯怒回怼了兩句,他這一怒,真是越發像惱羞成怒。
他們在同記興裡待了快有半個時辰,點了一大桌諸如什麼五福臨門、團團圓圓、遂心如意、錦上添花等看名字都不知道是什麼的菜。歡歡喜喜地訂下了年夜飯,黑衣又引着白藤七扭八拐地在迷宮似的巷子裡穿梭了半天,去到一戶毫不起眼的煙花鋪子裡訂過年的煙花。
流風城盛産花燈,煙花做得也不差,不過用黑衣的話說,流風城最稀奇的煙花還得看這家,這家煙花鋪沒名字,就在殘破不堪的門闆上書了“煙花”兩個大字,風吹日曬,有些筆畫都脫了色。
黑衣熟門熟路地訂下一大批光聽名字就十分富麗輝煌的煙火,二人又轉去了選花燈,林林總總好幾項,他們在外面足足挑到了天黑,黑衣還非常豪爽地應下了要親自制作挂在白藤卧房前的花燈。
火紅的燈籠下,黑衣牽着白藤走在如織的行人裡,他回過頭同他說話時,一雙亮晶晶的杏眼倒映着燈火,飛揚的神采看得白藤不禁唇角也帶上了點笑意。
很快就是全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