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欲再追問,但人性本能,過了一分鐘,宋彌敲了許主任的門,“你剛說什麼?”
“我問你那小朋友是生病了還是來看病人啊,我剛在三樓看見他了。”許主任上半身一後撤,狐疑,“你不知道?”
宋彌忘了自己是個外科醫生,忘了院内不得疾行快跑,一陣風樣刮下了三樓。
沒怎麼費勁,在三樓大廳的休息區看到了沈芥。
他和一個意料之外,又意料之内的人在低頭說話。
“宋主任,你......”
先打招呼的這人叫尚懷恩,就是在長江醫院實習的關系戶眼鏡男,跟宋彌有過幾次接觸。
他看着宋彌氣喘籲籲,明顯是着急趕過來,但不确定是幹什麼,這招呼打的不倫不類,“宋主任,你找我嗎?”
宋彌點點頭,眼睛沒離開旁邊的沈芥,答非所問,“你倆認識?”
氣氛微妙又尴尬,這話到底是在問誰?
而且也非常難回答,說不認識兩人站一塊聊天,說認識,可今天也才是第一次見。
“嗯。”沈芥應了一聲,口氣淡淡的,“有點事情聊,宋主任有事的話我可以去旁邊等。”
“我是來找你的。”
宋彌看出來沈芥誤會了,以為自己跟尚懷恩有什麼,又強調了一遍,“我是來找你的,沒事吧?”
“啊,你們認識啊,那你們先聊。”尚懷恩推了推眼鏡,指着走廊盡頭說,“哥,我在最裡面的辦公室,你直接來找我就行。”
沈芥點了點頭。
聽到這聲哥的時候,宋彌隻是眯了下眼,并沒有很驚訝,因為有些事在他心裡早就琢磨了很久,如今隻是證實。
無巧不成書,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巧合。
不知是不是多日不見,宋彌覺得沈芥瘦了些,眉目之間也不再是往日的舒朗,他很想握一下沈芥的手腕,能感知脈搏,能觸摸流動的血液。
“發生什麼事了?”
沈芥有點詫異,為什麼宋彌不先問尚懷恩,而是直接問什麼事,“你,你知道我跟尚醫生?”
“我們接觸過幾次,有些猜測。”宋彌在前面走了幾步,從販售機買了兩杯熱咖啡,兩人都不怎麼喜歡喝,隻拿着捂手,“從某些神态上你們還是挺像的。”
沈芥心裡一陣酸。
“我,”說出這個字沈芥随即改了口,“我們......”感覺還是不對,不知道該如何正确的稱呼那個人,最後用了“他”字,“他住院了,需要換腎,找了尚醫生,找了姥爺,也找了我。”
這個他不需要解釋就知道一定是沈芥那個播完種就翻臉造孽的爹無疑了。
需要換腎的病症有很多,宋彌看下病例就知道,況且他不關心這個,他隻關心沈芥,“見過他了?你怎麼想?”
早上沈芥是被溫柔的敲門聲吵醒的。
他看着門外一個穿着樸素,身材豐滿的中年婦女問他認不認識袁建明時,一度以為找錯人了。
這婦女拿出了沈芥襁褓中的照片。
誰會認識剛出生時的自己?但婦女說出了那個老套俗氣的故事,還說了去年去村裡找過老頭的事情。
一路上聽着婦女對事情的描述,沈芥内心沒有任何的波瀾,還沒解個函數來的激動,因為那個人對他來說就是個陌生人。
“嗯,早上在病房裡見的。”沈芥沒打算隐瞞,也瞞不住,“他讓我和尚醫生做配型,配型成功的話就捐一個給他。”
宋彌氣笑了,“把你們當人了嗎?”
沒有吧,沈芥心想。他推門進病房的時候,那人靠在床上看手機,連個笑臉都沒有,頭都沒擡一下,随口說了一句“來了,坐吧。”
幾分鐘的沉默後,沒有叙舊,沒有寒暄,甚至虛假的演一下父子情深都沒有,那架勢,像是上級在下達命令,“相必事情吳阿姨已經告訴你了,你隻管配合就好。從私,我雖然沒養你,但給了你生命,從公,我是國家幹部,你犧牲一下也算是造福一方。”
“當然了,你有要求也可以提,我盡量的滿足。”随後這句像是施舍。
一個為了前途抛妻棄子,沒盡過一天責任的人渣說出這樣的話,正常人應該氣的七竅生煙,破口大罵,但沈芥沒有。
他看着眼前這人,陌生,可悲,可憐,可笑......混合着各種情緒,唯獨沒有憤怒,因為沒有,哪怕半分的感情傾注。
沈芥怎麼進的病房最後就怎麼出的病房。
“我沒父親,”沈芥說,“但我要配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