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大了覺淺,老頭起夜回來看見屋裡還有亮光,背着手輕輕的歎氣,喊了一句,“這燒水的壺怎麼用啊?”
大概三秒後屋裡有了窸窸窣窣的動靜,然後燈亮了,“姥爺,陽台的保溫瓶裡有熱水,我給你倒。”
“睡不着啊?”
“是你睡不着。”老頭放下水杯拉過了他的手,三指搭在了脈搏上,“年紀輕輕,唉聲歎氣,老氣橫秋。”片刻又換了隻手繼續搭脈。
“肝氣郁結,綿思過慮。”
沈芥撓了撓頭。
“陰虛火旺,心脾兩虛。”
老頭收回手繼續說,“睡覺是頭等大事,人可以不吃,但不睡不成,這樣多久了?”
“沒多久。”沈芥有點心虛,其實已經有一段了,入睡困難,心焦心燥,“我沒事姥爺,最近事情有點多,還得複習考證壓力大了點。”
學習考試從來不是沈芥的壓力,這甚至是他的樂趣,但心思細,敏感,想得多倒是這孩子的毛病。
老頭拿過旁邊的枕頭放在了自己腿上,沈芥心領神會,躺了下來。
這次來的匆忙,沒有帶針,但是按一下疏通下關節也能緩解不少。
從主穴百彙到印堂,然後沈芥翻身,從心俞到脾俞再到肝俞。
老頭曲起自己的小腿,指出了三陰交,足三裡的位置,“這兩個穴位比較方便,你睡前自己按按也是好的。”
剛才按的時候刺痛,現在倒是一身的輕松,沈芥有點迷糊,胡亂的點了頭,老頭扶起他受傷的那隻手又揉了揉,正想問還癢不癢,一轉頭就看見沈芥已經呼吸平穩的睡了。
老話說,饞人腿長,一點不假。
宋彌隔三差五的在學校或者在研修院宿舍區樓下看沈芥的時候都是默默的,一個不打擾,一個裝看不見。
但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這不就讓他等着了。
老頭不可能閑着,從超市買了菜,買了面,還有些亂七八糟的,拎着幾個大袋子走走歇歇的,宋彌停下車就從後面趕上去獻殷勤。
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什麼沒見過,老頭也不問他為什麼突然出現在這,隻說來得正好,要不我老頭子再歇三遍也到不了家。
調餡,和面,老頭輕車熟路,宋彌在一邊沾的滿手是面,無所适從。誰能想到,握着手術刀能精确到毫米的手趕個皮都不會。
沈芥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一幕,先是心裡熱熱的,随後涼了下去。
“辛虧半道碰到了,差點迷路。”老頭打着馬虎眼。
“是,我,我路過,然後......”
路過?鬼才信。當着老頭的面沈芥敷衍的點頭進了屋裡換衣服。
老頭收尾,沈芥燒水,宋彌打雜,餃子很快下鍋,“香油在旁邊的塑料袋裡。”老頭端着盤子一指。
塑料袋就在沈芥手邊,他順手拿出來遞給了宋彌,一拿一接,兩人皆是一愣。
超市裡香油的牌子不勝枚舉,可偏偏老頭買的就是兩人一起吃過的,用過的那種。
那個時候可謂是蜜裡調油,兩人眼裡閃過許多對方能讀懂的情緒。
一頓飯吃的還算是有生氣。
沈芥送宋彌下樓,樓道很窄很黑,兩人并肩難免碰到一起,能聞到彼此身上熟悉又貪戀的味道,誰也沒略前略後。
“事情會解決,你不要過于擔心。”宋彌站在車前說,“姥爺說你最近睡眠不好,以前你不是覺得家裡的枕頭舒服嗎,我給你買了,三兩天就能到。”
上面地方小,一覽無餘,隻要留心就能發現一套枕頭被子放在床頭的凳子上,而床上的枕頭是臨時用厚衣服摞起來的。宋彌擡手揉了一把沈芥的頭發,很快很輕,“好好的。”那眼神是一望無際的深情,沈芥沒拒絕,也可以說是無力拒絕。
上樓的時候沈芥忽然想到了什麼,轉身三步跨出了樓棟,但宋彌已經走了,想想他剛才說有會診,不值當的叫回來,自己跑一趟送過去吧。
宋彌說有會診不假。
那天許主任給他打電話是門診來了一位山西地區的患者,從帶來的片子看是腦外膜神經炎症,吃的藥也是對症的,但患者症狀并沒有減輕,甚至一度出現了惡心,嘔吐,癫痫前發的症狀。
孟教授出差,幾個醫生讨論後讓患者留院做了詳細檢查,果然發現腦外膜出現了粘液,切片顯示粘液中至少有三種蠶食菌類。
一般這種情況都是外部原因造成的,比如野外生存造成的細菌感染,或者吃了喝了某種帶菌食物。
在這個狀況沒摸準的情況下,院裡又來了同一地區的新患者。
宋彌,許主任還有另外兩名醫生對兩位患者進行了詳細的詢問,兩人是同一地區不假,但不在同一片,唯一有交叉點的就是吃方面,但都是平平常常的家常便飯,并沒有翻什麼新花樣。
其實出現這種症狀的并不止這兩人,隻是其他人沒有條件到這種地方看病,在某市市醫院的一名醫生通過自己的老師輾轉聯系到了孟教授,孟教授在跟宋彌通過電話後提前結束出差回了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