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裡,聞娅說,她非常确定,舉報信隻提到了宋彌,連對實習醫的含沙射影都沒有,而且,不管舉報的人提供了什麼資料,最後都會歸總到行政處,所以,如果真如宋彌所說,那除了宋彌,沒人知道實習醫也參與了其中。
“我艹。你可是老孟的親學生,手把手教你,一心給你鋪路,現在自斷手腳,唱哪出啊?”
“我也想不明白。”
宋彌被舉報以後,大家才知道了這件事,但所有舉報材料隻針對宋彌,可孟教授一語就戳破了實習醫的存在,要麼老孟一開始就知道這事,要麼就是老孟參與了舉報,不然說不通。
可正如陳廷所說,自斷手腳,為什麼?
最近孟教授一直在學校上課,為了避免碰見,晚上的時候,宋彌才去學校找尚懷恩。
“沒有啊,沒有陌生人找我,也沒人問過我關于于甯的事。”尚懷恩這才知道東窗事發,不免緊張,“那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
“做的時候不還大義凜然嗎,這會知道怕了。”宋彌看着眼前略有神似的人笑了笑,“放心吧,沒你事,安心考試,安心畢業。”
“那你呢?”
“再壞不過再也上不了台,回學校教書呗。”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宋彌前一段有多風光,近一段就有多狼狽,院裡的八卦集中在了他身上,有說宋彌全靠孟教授偏袒才有今天的,有說宋彌是收了錢才置于甯死地的,更誇張的,宋彌是于甯的私生子,沒有繼承到遺産,完全出于報複......
在食堂吃飯,除了許主任,别人都自動離開十步之遠。
“怎麼還沒個定論。”許主任看着這些不明真相瞎跟風的人有點煩,故意把餐盤用力一放,“沒有足夠的證據,也沒什麼損失,老拖着幹啥啊?”
事情剛發生的時候,宋彌一心在屏山,事後才慢慢的理出了一些頭緒,拖着并不是解決不了,而是等待一個合适的關口挑起來。
“衆城的藥已經在科裡的名單上了。”宋彌是直接推門而入,但孟教授仿佛并不意外,摘下眼鏡,合上書,甚至像往常一樣起身去給他倒水
,“老師,我想要一個解釋,”
衆城是一家上市藥企,業内名聲不錯,最新提報了一款治療術後并發症的消炎藥,藥本身沒問題,因為宣傳成本比另外一家企業價格貴了三分之一,宋彌在去醫援前已經做出了明确拒絕。
“是我點頭的,也是我推薦到院裡的,藥有問題?”
“老師,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孟教授把茶杯往桌子上一跺,背手對着窗外,“在你升職之前我就跟你說過,行醫不忘初心,但醫生也隻是一個職業。看來你還是沒完全理解透。”
在宋彌心裡,孟教授是老師,是摯友,是引路人,更是無法超越的大山,一輩子奮鬥在一線,毫無功利心,醉心于學術,倡導公益醫療,他大小機會怎麼也無法将利益交換跟自己的老師聯系在一起,可老孟沒有否認。
“在配型人的血檢裡動手腳完全是出于我的私心,但放着平價藥不用引進價格更高的,這違背了我當初就職時的誓言,恕我做不到。”宋彌沒了剛才的氣勢洶洶,一下子就萎了下去,“老師,我可以辭職的。”
“你住口。”宋彌是不氣了,老孟的火一下子就竄了起來,“你說的是人話嗎,你肩負的不隻是你自己,還有我半輩子的心血。”
空氣突然就凝固了,讓人喘不上氣。
半響,孟教授又說,“因為個人感情放棄前途,愚蠢。滾出去!”
孟教授吼的那句半輩子心血宋彌無言以對,他從研究生開始就跟着老孟,一路提攜,一路幫扶,第一次上手術台時,老孟比他還激動,手術多久,老孟就在觀察室站了多久。
外面盛傳手把手帶出來的一點都不虛,宋彌拿葡萄練習,老孟真的上手一針一針的教。
每篇論文從不吝啬自己學生的付出,大小機會也從不讓自己學生拉下。
若論在事業上的幫助,一個父親也就如此了。
宋彌能理解孟教授對自己的溺愛和良苦用心,但無法接受和認同他的做法。
實際他隻是接受不了别人替他擦屁股,那些因錢看不起病,甚至不看病的人太多,那些卷縮在走廊,天橋下的人太可憐,他們也隻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是的,一個人的能力有限的,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至少自己要這麼做。
宋彌想自己承擔責任,孟教授會理解。
第二天辭職信便如約交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