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像誤入了一場仙境,可這種感覺被直白說出來的一瞬間就有些破壞美感了,遊弋抿着熱茶笑了笑。
今見山挪開視線:“記得之前說的有關轄屬問題吧,這裡是白鴿湖最西段的2号區域,因為沒有轄屬的村縣,所以官方并沒有給出一個什麼名字。”
遊弋問:“和9号區域一樣?”
“倒也不太一樣。”
餘光時不時飄來一吹而散的白氣,今見山挪着步子稍稍拉開兩人的肩距:“我們現在的位置在臨靠湖泊的山下,一會兒能看到搭建了許多白漆粉刷的屋子。”
“這裡是第一個軍事基地,撤走的時間相較早一點,因為基地位置允許再次改建,所以老闆們為了宣傳自給自足起了個名字。”
等了半天也沒有聽到起了什麼名字,遊弋莫名想起來這人的毛病,無奈地問:“什麼名字?”
“夕山。”
夕山......原來此刻身處的位置是夕山。
遊弋記得來葉拂耳之前看過圖文,底下曾有個點評評價過——如果在葉拂耳看夕陽,最佳的位置便是夕山。因為夕陽從湖面投射過來時,會将每一層的白色屋子渡上獨屬于它的色彩,而在冬季感受到的是此地仿佛與世隔絕的迷霧之美。
“叔,我們快到了,讓他往回劃吧。”
遊弋轉頭看過去,今見山正握着手機在打電話。不知道那頭說了什麼,惹得搭在杯口的唇角一直勾着笑,氤氲的熱氣好像将睫毛沾染成了濃黑。
3D中有種比較常見的特性叫做“霧化效果”,它的功能是在一塊指定的區域制造出煙霧彌漫的感覺,所以從他這個角度看過去的今見山不太一樣。
霧化效果确實減小了圖形的渲染工作量,可站在近處細看的時候遊弋卻覺得并不真實。
“隻要會哪怕是個鬼都成,您不......”今見山沒有留意,随意轉頭卻猝不及防地撞進視線裡。
一片白霧中看不清前方的去路,但柏油路已經變成硌腳的石子,遊弋平淡地移開視線看向前方。
“行,叔,下次來了給您提前說。”挂了電話,今見山摸到口袋掏出煙,“坐船在湖上轉一圈,下船的地方可以直接穿到夕山。”
“知道李棠說你什麼?”遊弋淡淡地問。
今見山頓了頓,護着火将煙點上,給遊弋也遞過去一支:“我猜不是什麼好話。”
遊弋掃了眼他的手,很禮貌地說:“謝謝,我不吸煙。”
一個不太美妙的回憶在今時今日忽然重現,心境絕不是當初的複雜,卻也在時過境遷中沒有多簡單。
今見山将煙放在嘴邊又取下,垂着頭沉沉笑起來:“真他媽牛逼。”
沒走多遠,石子從雪裡冒出頭,幾艘有大有小的篷船和畫舫出現在湖泊邊。
幾個男女從其中的一艘畫舫上下來,就這樣還是顯得冷清又詭秘,像是忽然從霧裡出現似的。
“是今哥吧!這兒!”
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船前招手,他後面是一艘很小的仿古篷船。船艙前挂着一點燭燈,還真有種江船火獨明的既視感,可要渡的地方不得不惹人懷疑。
走在前面的今見山忽地回頭:“笑什麼?”
遊弋面無表情地回:“自娛自樂。”
和劃船的小哥寒暄幾句,兩人躬着身子坐進船艙裡。
船艙是面對面的位置,側面放置着一個小火爐,整個空間非常逼仄,對坐的時候腿隻要一動就能貼着對方的腿。
“太晚了,去的船隻有這一艘。”今見山撐着腿稍稍湊近,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船夫是個練習生,咱倆算是蹭船順帶當回小白鼠。”
遊弋看着他,将手裡的最後一口茶喝幹淨:“為什麼解釋?”
“......”
今見山沉默須臾,低笑道:“有人這麼說的時候,是因為自己的決策讓對方受委屈而感到抱歉,不過還有一個原因。”
今見山中指和食指交錯,在遊弋的腿上輕輕彈了彈:“擔心對方覺得是蓄意。”
“今哥,我開始劃了啊!”船頭的小哥坐着喊了聲。
今見山轉頭:“我當都到湖中間了,合着半天兒斟酌怎麼下手呢?”
“哈哈——那您放心,漿在手天下我有!”
今見山絕對不是一個幽默的人,但他的行為舉止和随口說出的話,會莫名其妙讓和他同處一個空間的人非常舒适。像是現在,遊弋看到小哥的肩膀因為放松而往下沉了沉。
“李棠說我什麼?”今見山問。
遊弋仰靠着端詳他兩秒:“可以同生死、共患難的刎頸之交。”
“嗯,她說你是可以同風雨、共甘苦的莫逆之交。”
對視片刻,兩人忽地笑起來,貼在一起的腿因為晃動分開刹那,轉眼又貼在一起。
今見山眸光微動地看着對面:“是不是在你跟前宣揚什麼了?”
“荷爾蒙麼?”遊弋問,
“看來她确實說過。”今見山稍稍歪着頭打量遊弋,“不過這種東西應該不至于讓你特意提起。”
遊弋噙着笑:“想說缺少什麼才注意什麼?”
“要這麼說的話,我注意你的頭發是不是有了合理解釋。”今見山特意掃了眼他貼在壁上的頭發,“好像也不能解釋,畢竟我不秃。”
遊弋揶揄道:“說不定是前男友?”
“合着在她心裡發小的事情能密不透風,我的事情就能大肆宣揚?”今見山失笑道,“我記得她的嘴上了黃色的保險闩。”
遊弋望着他的眼睛:“讓我有機會一定認識認識。”
“朋友也能牽線做媒?”今見山也往後靠去,“但她從沒有在我這裡提過你的名字。”
遊弋想了想:“可能認識的目的更有利于我?”
“比如。”
霧氣飄渺在兩側,未知的詭秘吸引了遊弋的視線。他偏過頭看着外面,沉默半晌說:“比如......活着?”
“倒也不意外,”今見山也看向外面,“畢竟強大的人能建立自己的能量場,而智慧的人能進入他人的能量場。”
說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可真聽到遊弋止不住的低笑聲時,今見山才覺出點狂妄和不要臉。
遊弋笑着看回他:“我不是智慧的人。”
“但我确實有強大的能量場。”今見山拄着腿前傾,“多說無益,想驗證驗證麼?”
沒等問怎麼驗證,身前便多了一隻好看的手。微微泛紅的掌心向上,拇指内扣,露出修剪光滑幹淨的指甲。
遊弋垂着眼梢斜睨着,片刻後松開環抱在一起的胳膊,将自己的掌心落在上面。下一瞬拇指按壓在他的掌骨上,迫使他的手指蜷縮在整個溫暖裡。
“能量場是不是比在爐子邊烘着強?”今見山伸出另一隻手,“所以你是智慧的人。”
遊弋把另一隻手也放上去:“一語雙關?”
今見山搖頭:“你的想法太苛刻了,有時候我根本聽不懂你什麼意思。”
拇指在掌骨上一下下來回搓揉,力度剛剛好能傳遞熱量。遊弋将忽略在外的拇指也塞進去,溫暖瞬間勾住包裹上來。
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揉雜在一起的景色朦胧飄渺。
遊弋看着遠處細細體會内心的感受,卻發現今見山确實能制造出強大的能量場,因為所有感受最後全部落回在指尖的溫度上。
一種模糊的感覺漸漸遊走在四周,讓一個從沒有體會過這種氛圍的人都能清楚感知到,這種模糊感叫做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