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房間裡突然多了個陌生男人,幸村的神經一下就緊繃了起來,他抄起了一旁的衣架,人也往十一的方向靠了靠。
“她又發燒了對吧。”
“你是誰?”
“能幫她的人。”毫不在意幸村的警戒,克勞德隻是将他推開,然後伸出一隻手按在十一額頭上,幸村本想發火,但隻片刻他便看到她明顯好轉過來,于是他握着衣架的手松了松,這才明白過來這人并沒什麼威脅。
“這是什麼意思?”重新探了探額間溫度,幸村疑惑地看向來人,他想,他确實看不明白現在的狀況。
“我給過西娅選擇,我讓她趁早離開,但她選擇留下,所以變成現在這樣都是她應受的。”毫不拘束的給自己找了個地方坐下,克勞德翹起一條腿,一隻手則随意地搭在膝蓋上。
“什麼叫她應受的?所以你的意思是,她發燒,失聰,都是因為留在了這裡?”
“你也不是很笨嘛。”
“可是為什麼?她都不是第一天來到這裡。”
“你如果是指九條七緒那時候,我隻能說,那時是因為九條本人還活着,但黑羽千織不一樣。西娅來的時候,黑羽就已經走了,心髒停跳了許久再重啟,你覺得對她的身體就不會有影響嗎?她這段時間之所以一直平安無事,不過是因為她自己的身體素質足夠強悍,要換做一般人,早都在第二個月就出問題了。”
克勞德的話讓幸村陷入了沉思,這樣一來他也就明白了高燒和失聰查不出問題是因為什麼,但這也讓他想起了十一的淡然,所以她說不要浪費時間精力,是因為她早就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嗎?
幸村有些心疼的看着沉睡中的十一,她的手上戴着他剛送的戒指,但也正是這個刺痛了他。所以,她明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卻偏偏還要留在這裡,是為了對他的承諾嗎?
“那我該怎麼做……才能讓她不再受苦?”
“放她走。”
似乎是這麼個道理,但聽到克勞德這麼直白的說出來,幸村還是難免心驚,他看着十一,眼中的不舍和悲傷溢于言表。
照這麼說,這次她走了,自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吧,明明才剛剛取得進展,明明他還規劃了未來的生活呢,所以為什麼隻有他們,這一路走來會這麼不順?
“她會去哪裡?”
“一個誰都不認識她的地方,從嬰兒開始,重新成長起來。”
“那她會有完整的家庭嗎?”
“會,我保證她這一次會有最幸福的一生。”
“那……她會記得我嗎?”幸村轉過頭,看向克勞德時,眼中透出點希冀,但回應他的,是克勞德毫不留情的一擊。
“不會。她不會記得愛過你的事,同樣,你們也都不會記得她曾存在過。”
“這也太過分了。”自嘲的笑了笑,幸村擡手遮住自己的雙眼。“所以她也知道,一旦離開就會被遺忘,是嗎?”
“對,她知道。”
“你至少應該騙騙她……”幸村的肩膀抖了抖,克勞德覺得,他現在大概是在哭。
“抱歉。”即便是克勞德,這會兒也有些于心不忍,如果當初能好好送她走,現在也不至于變成這樣了吧。“我勸不動西娅,所以也隻能來找你,雖說這對你來說也很殘忍,但是幸村精市,目前來看,隻有你能勸得動她了。”考慮到幸村也算受害者,克勞德的語氣溫和了一些。“你知道西娅愛自由,想必也不想看她就這麼被束縛住手腳,繼續執着着在一起,往後她因為身體和靈魂無法長期契合導緻的查無原因的病症便隻會越來越多,特别是在大劑量運動之後。聽不見是第一步,現在她确實能讀唇對話,那如果她看不見了呢?你覺得她應該如何感知這個世界?”
“五感盡失?”幸村皺着眉,他的眼眶已經紅了一圈。
“對。”
“……還能有多少時間?”
“我的建議是越早越好,拖得越久,她靈魂的損傷程度便越深,如果讓她被病痛折磨緻死,她便再沒有來生了。”
幸村聽到自己心中咯噔一聲,仿佛有什麼線斷掉了,這讓他連克勞德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手指反複摩挲着十一指節上的戒指,他現在終于明白她的心事是什麼。怪不得早上突然說要打一局,所以十一這是在兌現自己曾經的允諾吧,她想趁還能跑能跳的時候一件件做完,她大概也怕自己突然就無能為力了。
可這讓他該怎麼面對?
幸村不想離開她,也不想忘記她,但他更怕她因為自己而這樣慘淡收場,明明是這麼好的一個人,為什麼偏偏要面對這樣難以抉擇的事情呢,原先這還是她一個人的心事,但現在好像也變成他的心事了。
掀開被子,在十一身旁重新躺好,幸村伸手抱着人,眷戀的将臉頰埋在她的頸間,隻是此刻如果沒有牙關緊咬就好了。
九月的第二天,是他們原定啟程回家的時候,隻不過這一天,十一起的很遲,幸村收拾好行李時,時間已經走到了上午十點,他看了看床鋪上的人,她依舊沒有醒來的迹象。
夜裡的高燒似乎對她的身體很有傷害,克勞德雖然及時幫忙糾正了過來,但幸村卻記得他說的話。
十一有引以為傲的資本,一是強悍的體能,二是靈敏的聽力,三則是絕佳的視力,而現在,她已經失去了兩個。按照克勞德所說,大劑量運動會引發身體的不适,昨晚的高燒顯然是因為早上打了那兩個多小時的球,所以她以後不能再自由奔跑了,失去聽力也是一大問題,而且幸村也想象不到十一失去視力的模樣。如果她最後連看見世界的窗戶都被關上了,她又該怎麼走下去?
思索間,床鋪上的人動了動,這讓幸村一瞬間收起了自己的心思,他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傷感情緒,之後該怎麼辦另說,至少現在他不能再給她心理負擔。
十一睜着眼躺在床上,天花闆是熟悉的模樣,身上有些黏膩膩的感覺,這讓她感覺有些不适,撐着上半身坐起,她側過頭,看到幸村正在收拾東西。“我的衣服,好像有點濕。”
為了不讓她發現端倪,幸村是在她有動作的一瞬間轉回去繼續收拾東西的,所以在聽到聲音時,他的手停了下,然後将準備好的衣物拿到她跟前。“夜裡你發燒,出了些汗,我不好直接幫你換,所以就多蓋了點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