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黑風高,清江池一帶一片沉寂。
清江池位于上京東南角,經城東的永定河與護城河相連,每年春天,河岸四周楊柳依依,夏日菡萏豔絕,到了秋日,這一帶風輕雲淡天高氣爽,冬天則是冰嬉的好地方,是世家貴族與平民百姓共同的好去處。
但清江池東岸少有人去,那裡一帶是各大世家的私人别院,日夜有人守着,并非所有人都前往。
夜色中,許懷彥将馬交給前來迎接的小厮,步入其中一處别院。
别院裡的熱鬧已經散場,偌大的别院空蕩蕩地,許懷彥在别院深處見到了誠王世子。
誠王世子穆宣同與當今聖上一起長大,同許懷彥一樣,是當今聖上的心腹。他們二人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在合力秘密調查一樁陳年懸案。
五年前,即永嘉二十年春天,當今聖上還是太子,皇後也就是太子生母突染咳疾,久不見好,當時的聖上就派了太子前往大夏國的飛雲谷為皇後請名醫。經過診治,皇後所患的并非普通的咳疾,而是被人精心投毒,毒藥疑似來自與大楚的鄰國梁國。
同年年底太子登基,太上皇派許懷彥潛入梁國徹查此案,對方很謹慎,沒有留下太多線索,唯一能查到的是,那主使之人曾去過倭國。
而七年前倭人突襲大楚,緻使柳城被屠,柳城隔壁的平城也損傷慘重。
此事事關重大,當今聖上也好,經手此案的許懷彥也罷,都不相信有這樣的巧合,于是趁着倭人有死灰複燃之際,明面上大張旗鼓整頓海防,暗地裡繼續追查當年太上皇後中毒一案。
談完正事,穆宣同推開别院後門,邀許懷彥去清江池邊走走。
穆宣同主動問起:“聽你嫂子說你答應成親,你家老夫人将為你舉辦了一場賞花宴?”
許懷彥說是。
“好啊你小子!我不在上京這段時間幹了件大事!”穆宣同好奇,“是那日你特意為她向你嫂子借鬥篷的人?”
許懷彥搖頭。
天太黑,他們二人走的這一段沒有燈,穆宣同看不見,追問:“到底是不是?”
許懷彥反應過來,說不是。
穆宣同想不通:“我可聽你嫂子說了,你為了個姑娘又是借鬥篷又是借丫鬟的,之前可從沒見過你對哪位姑娘這樣上心過,還不老實交代。”
對别人許懷彥可以置之不理,可與穆宣同是過命的交情,避不過去:“那日是樁意外,還個人情罷了。”
穆宣同:“你中意的到底是哪家姑娘?”
許懷彥沉默良久:“全憑祖母做主。”
可惜,她有要等的人。
穆宣同:“……上京優秀的姑娘那麼多,你竟沒有一個中意的?真打算一個人終老了?”
許懷彥無聲笑了下。
能孤獨一人倒也不失清淨,但老夫人是侯府唯一還關心他的人。
既然做不到杜絕七情,無法狠心無視年邁祖母的關切,那便當這是場任務。
隻是這任務期限有些久,亦不可中途丢手。
月底了,天邊沒有月亮,天空中隻有零落幾顆星子。
“全憑祖母做主。”許懷彥回答完穆宣同,望向無邊夜色:“這次回來,還要再去麼?”
穆宣同:“……”
不了解許懷彥的,興許以為許懷彥眼光高,但他明白,他這兄弟是真的對男女情愛沒有興趣。
“這一回有點棘手……”
***
第二天一起床,窦寶珠就到了正院,守着還沒來得及梳洗的鄭氏追問:“戚雲晞答應了?”
鄭氏正在梳頭,目含警告看了窦寶珠一眼。
窦寶珠會意。
事關重大,不能傳入戚雲晞耳裡,她們的計劃須得小心行事。
窦寶珠接過梳頭丫鬟手裡的發簪,打發屋裡的丫鬟:“我來給母親梳頭,你們下去吧。”
隻剩母女倆,鄭氏便不再顧忌,看向鏡中的窦寶珠:“她不同意。”
窦寶珠簡直難以置信:“連表哥都同意了,她一個孤女,有什麼不滿意的?”
除了好色這一點,鄭世恩的條件并不差,配戚雲晞綽綽有餘。
除非……她對世子有想法。
窦寶珠被這個想法吓到了,沖鄭氏哀求:“娘您幫我想想辦法。”
“慌什麼?”
大清早的,鄭氏被窦寶珠的大驚小怪弄得心煩。
對于撮合鄭世恩與戚雲晞一事,她何嘗不有種如鲠在喉之感。
昨日接風宴後,她隻是稍微試探了一番,之前口口聲聲非女兒不娶的鄭世恩立刻同意迎娶戚雲晞。
這讓她覺得,伯府的門第和她捧在手心裡的女兒在他最看中的侄兒眼裡還不如一張漂亮的臉蛋重要,她是氣也不是不氣也不是。
最可氣的還是戚雲晞竟然拒絕了。
鄭氏拿起窦寶珠手裡的發簪,插到合适的位置,“為娘自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