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招倒底是小看自己的身體了。
每日天未亮便要起床幹活,還時常搶不過早飯,冬日寒冷,她每日不僅要漿洗衣物,還要做很多雜活,前幾日挨了棍子的傷口還未痊愈,眼下又冒着寒雪鏟雪,本該是一番體力活,可陳阿招卻覺得越來越冷。
她足下涼的像是凍住了一樣,十根手指被動的腫痛,可面頰卻生熱,腦袋暈乎乎的,頭重腳輕。
望着腳下這堆不知何時才能鏟除完的積雪,陳阿招眼睛一花,竟将這白花花的雪地看作了柔軟的床鋪,眼前一黑,便徹底不受控制地往雪地裡傾倒。
刹那間,被寒意覆蓋。
*
可不知過了多久,陳阿招漸覺像是真的跌進了棉花裡一樣,她被棉花包裹住的身體開始回暖,睡夢之中,她無比渴望能夠永遠餡在這團暖洋洋的棉花中,再也不要蘇醒。
不過她到底是被一股苦澀的東西給苦地清醒過來。
一股帶着苦澀的藥水灌進喉嚨的一瞬,陳阿招便睜開了眼,她來不及反應周遭的一切,隻覺得這苦東西定是要害她的。
灌進口的苦水被她立刻噴了出來,明明晃晃地撒在了眼前這月牙白的衣衫上,待陳阿招反應過來,為時已晚。
藥湯噴進了林祈肆的胸口上,有還一些濺在了少年的唇瓣上,順着尖細的下颚滑落至他纖長的脖頸上,嘀嗒嘀嗒在落到他領口的衣料上。
陳阿招心中大駭,可眼前的少年卻極為平靜,他半蹲在床榻前,青松般的眸子安靜地看着她。
陳阿招反應過來林祈肆是在給自己喂藥,更反應過來此時此刻她正在少年的床榻上,身體抖了一下立刻便從床上滾了下來。
她噗通跪在了地上。
其實她也從上次給林祈肆暖身子後,遭遇冷待中反省自己,莫不是因為公子有潔癖,而她上次誤睡了林祈肆的床,所以公子答應她的獎賞才沒了?
而她也從一個貼身伺候的上等丫鬟被貶為了幹雜活的下等丫鬟。
估摸着是這個原因的陳阿招,生怕今日又得罪了林祈肆。
特别是林祈肆好心給她喂藥,而她竟然還噴了對方一身,陳阿招更怕了。
她瑟縮地跪在床前,結結巴巴地求饒恕,“公子……奴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知你不是故意的,起來吧。”
溫潤的嗓音響起,陳阿招受寵若驚地看着林祈肆修長的手掌探上前來,拉住了她。
可觸感極涼,陳阿招被凍的一哆嗦,手指不自覺地躲過了林祈肆的觸碰。
林祈肆的目光晦暗了一瞬,卻很平靜地将手收了回去。
少年将右手中的藥碗放下,從袖中拿出一小塊白淨的帕子,簡單地擦去身上的藥水,便起身道:“既已好了,便回去吧。”
陳阿招如小雞叨米般點了點頭,她正要離開,才發現自己的外衣不知何時褪了去,林祈肆察覺到了她不安的目光,手指了指一個方向。
陳阿招順着他手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她的外衣正搭在一旁的火爐前,許是暈倒時她的外衣被雪水浸濕了。
她慌張地取下外衣,彼時外衣已被火烤的暖烘烘的,上面還染上了淡淡的藥香氣。
陳阿招速度極快地穿戴整齊,擡腳便要離開,卻在準備出門的那刻止住了腳步。
她腦袋裡似乎有兩個聲音在轉悠。
一個聲音不停地說,“快走吧,不覺得這裡悶悶的很不舒服嗎?”
另一個一個聲音卻帶着誘惑似地說,“你不是想成為林府的女主人嗎?這般畏畏縮縮怎麼能行?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錯過了,隻怕你再難有接近林祈肆的機會了!”
門縫外吹進的一絲冷氣讓陳阿招内心的一道聲音擊敗了另一道。
這屋内的天地不正是她所湫的溫暖安逸嗎…若是踏了出去,迎接她的便隻有無盡的寒冷。
她又想到此時此刻或許還在冒着冷風漿洗衣物的玥音。
陳阿招決定再為自己的前程搏一搏。
她轉過身走到了林祈肆面前,緩緩伸出了手覆蓋住林祈肆冰冷的手。
林祈肆放下了手中的書,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眼前的少女。
窗外的晴光映在少女紅撲撲的小臉上,陳阿招眉眼低垂,帶着緊張與羞澀的神情将那雙冰涼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上,“公子的手太冷,奴給公子暖暖吧。”
“天生如此,你暖不熱的。”林祈肆并未抽回手,卷翹的長睫微微垂落,覆蓋了眼底的情緒。
陳阿招握緊了他的那雙手,不可置否道,“不會的,總歸都是皮和血肉,一定可以暖和起來的。”
*
酉時二刻,陳阿招才從林祈肆房中離去,少女踮着腳尖,步伐輕盈,面上泛着紅潤之色。
尤其是她那簡單的發髻上一個格外突兀與她身份不符的青松綠玉簪,讓一旁的丫鬟小厮們都目露豔羨之色。
陳阿招還沒走幾步,便陸續有小丫鬟和小厮殷切地湊過來。
“阿招姐姐今日伺候公子累了,吃點點心吧。”
“阿招姐姐累兒今日累了,沒幹完的活兒,我們替你幹吧。”
“阿招姐姐今日好生漂亮啊。”
無數誇贊和殷切的聲音在耳旁喋起,陳阿招看着這些人的眼神,感受着如同衆星捧月般地恭敬維護,一顆野心的種子慢慢從内心生根發芽。
她喜歡這種感覺。
仿佛是衆星捧月,再無人敢欺負她,相反都是豔羨殷切的目光。
陳阿招挺直了腰闆,笑着宣布了一件事,“從今兒個起,我就要回到公子跟前伺候去了,以後院子裡的其它雜物怕是不能幫大家了。”
接下來幾日裡,陳阿招再不用每夜漿洗那些洗不完的衣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