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沒理會,把人丢在一旁了。”周泯回過神,道:“算他聰明,知道趙宗正不過是抓捕武德侯的幌子,眼下人抓到,姓趙的也就沒用了,但是武德侯是個老泥鳅,大理寺那幾個審訊官被他車轱辘話來回繞得愣是沒問出半點有用的東西。唉!我在邊上都急死了,咱們就不能把人提出來自己審嗎?”
裴邵指腹上沾了點花汁,他拿帕子随意擦了兩下,起身道:“我去看看。”
周泯看了看天色,心道也用不了這麼急,可還沒來得及開口,裴邵已經闊步走出去了。
帶起一陣風,刮得人心顫。
……
大理寺刑獄邊上是一座廢棄的寺廟,廟裡的鐘樓一個時辰一響,裴邵下馬時正值戌時,鐘聲震天,班房輪守的獄卒習以為常地揉了揉耳朵,眼都沒睜開,正打着哈欠,就聽“笃笃”兩聲叩在桌上,周泯道:“诶,醒了!”
獄卒一怔,眯眼一瞅,冷不防看見跟前站了兩個人,他麻溜直起身,吓醒了。
“殿、殿帥怎麼來了?”
一想裡面關了兩個殿前司給押來的人,那獄卒很快反應過來,忙賠笑道:“人都在裡頭,好生看着呢,殿帥這是要提審?就、就是……這案子姜大人看得緊,沒有批條我們不敢提人呐。”
“還要批條?”周泯哈了聲,往前一步,怒沖沖地說:“你們睜開眼看看,那人是我們殿前司親自押送,公主懿旨說是大理寺主審,但也說了殿前司協理,要批條?行啊,去找長公主要!”
“呃這……”
裴邵慢悠悠看了周泯一眼,“周泯。”
周泯忍了忍,往後退開兩步。
裴邵撂了枚令牌在桌上,食指在那牌面的“禦”字上點了點,說:“天子禦令,還要不要姜大人的批條?”
“不、不用,不用的。”獄卒适才是睡懵了,竟忘了這位主行走禦前,出門在外無論做什麼那都是替聖上辦事,何況宮裡宮外的巡防都由他調令,隻有他攔别人的份,皇城之内哪有他進不去的地兒。獄卒腸子都悔青了,忙說:“是小的糊塗,殿帥随小的來。”
他說罷把人往裡面引。
這裡是關押朝廷重犯的地方,不比普通牢房烏煙瘴氣,今日之前還相當冷清,武德侯的聲音因為空曠而蕩起了回聲,聽起來中氣十足——
“這點米湯焉能果腹?你們膽敢如此怠慢,我告訴你們,沒有證據你們無權緝拿本侯!本侯不過是配合查案,過不了三日,待我出了這牢門,有你們好看!”
“聽到沒有,外面的人都死光了?我要見姜瀾雲,我要上書奏請,面見聖上!”
他來的路上心裡還發虛,但适才一聽趙宗正反口,頓時有了底氣,已然這麼吵鬧了兩個時辰,嗓音啞了也不肯消停,對面牢房的趙宗正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幾度感覺自己要昏死過去,又被吵得不得不回過魂。
“都這個時辰,哪有人來,歇歇,歇歇吧……”
武德侯捶桌道:“若非你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在這裡?你好歹是個大理寺卿,什麼手段沒見過,一點酷刑竟逼得你什麼都招了,丢人現眼——”
話音未落,忽聞腳步聲漸近。那是鹿皮短靴叩地才會發出的聲響,武德侯當即起身,抓着鐵門的欄杆道:“姜——裴邵?怎麼是你,姜瀾雲呢?”
“怎麼,是我來讓侯爺失望了?”高大的陰影籠罩住武德侯,裴邵垂眼他,唇角勾着,眼裡卻沒帶笑,“這麼見外,往常也沒少打招呼,侯爺有什麼是能和姜大人說,不能和我說的?”
“我沒什麼好說的。”
大抵是許敬卿吃了他不少暗虧的緣故,武德侯對裴邵是下意識犯怵,再看趙宗正被打成這樣,他更是腳底生寒,也不叫喚了,回到角落裡老實坐下,盤腿道:“你們若有證據,我自伏法,若沒有,我無話可說!”
說罷便閉起了眼。
俨然是耍無賴的樣子。
“呸,你以為裝啞巴就能逃過?”那獄卒開了鎖,周泯不顧武德侯反抗,強行将人提了出來,“有的是法子撬開你的嘴!”
“你你你放肆!”武德侯還要掙紮,被周泯一巴掌拍得半暈過去,隻感覺到下半身被人拖在地上,待那暈眩的感覺褪去,四肢已經被定在鐵鍊上,目光所及之處無不是血淋淋的刑具。
裴邵在旁挑揀,那鐵鏽碰撞摩擦的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你、你們要幹什麼!”武德侯吓得腿抖,隻聽他顫聲說:“這是大理寺的案子,你們殿前司無權審我!”
他朝旁邊姗姗來遲的寺丞大喊,“你們都死了嗎,他這是越權!還不快報給姜大人!”
這寺丞今夜當差,也是聽到風聲匆匆趕來,剛平複了呼吸,說:“殿帥,姜大人尚未從侯府搜出有力罪證,此刻動刑恐怕不好,要不等姜大人來了再……”
“磨磨唧唧,等你們搜出罪證,這案子還要不要辦?”周泯嗤道:“不讓動刑,你們可真有意思,就光用嘴皮子審嗎?怪不得平日聖上老讓殿前司幫着料理,原是大理寺辦事效率實在低下。”
“你——”
殿前司的手伸得太長,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摻和大理寺的案子了,兩個衙門共事本就容易沖突,早就兩看相厭,隻是礙于裴邵,大理寺回回隻得忍氣吞聲。
寺丞最終甩了甩衣袖,背過身去重重一歎,
周泯是上過戰場的兵,到了京城後雖也穿甲配刀,但卻少有使得上力氣的時候,白日裡看大理寺審問他就手癢癢,這會兒摩拳擦掌,興緻高昂,就等裴邵問話,他好動手上刑。
早看這老東西不順眼了。
那指夾闆剛拿起來,武德侯就開始鬼哭狼嚎,“我說我說!你們要問什麼,我說就是了!”
然裴邵什麼都沒問,隻是涼涼地說:“先戳瞎他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