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卓原抱着一個袋子敲響了郁今的房門。
郁今仍維持着他離開時的姿勢沒動,她的手肘撐在桌上,指節恰好抵住助聽器,再用力些便能将一邊助聽器扯掉。聽到聲音時她也隻是掀了下眼皮,沒有要去開門的意思。如果敲門聲一直響下去,她會摘了助聽器睡覺。
高度近視與殘缺的聽力讓郁今可以無所顧忌地避開大部分人際交往,她厭惡交談,厭惡感知别人的情緒,尤其是當他們的語氣裡夾雜着自以為藏得很好的低級惡意。
站長總覺得郁今待人過于冷漠,卻不知道這幾年已經是郁今所表現出的最“熱情”的幾年。
敲門聲隻持續了一會就停了,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來,又是那串号碼。
郁今拿起來,點了挂斷。
她并沒有存卓原的備注,不過先前對方發短信來時她順便記住了開頭的幾個數字。湊巧而已。
電話沒有再打過來,敲門聲也沒有再響起,郁今放空的思緒在短暫抽離後放到了門口。她倒水,喝水,再倒水,助聽器摘下,拿起,再戴上,最後還是擰開了把手。
外面站着的人沒走,見她出來眼底不自覺帶上笑意。
卓原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郁今。
從布袋被擠出的弧度來看,裡面裝着的東西很軟。郁今在心裡随便猜了幾個,氣球,貓,棉花,她想不出卓原為什麼要給她這些,接過袋子時才發現觸感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她打開看,是衣服。準确來講,是泡溫泉時穿的泳衣與浴袍。
郁今涼飕飕的視線落在卓原臉上,表情不太好看,又來欺負她是吧。
欺負人的壞蛋眼角彎彎,眉梢彎彎,唇也彎彎,笑意很自然地露了出來。
“。”
被笑容霸淩了的郁今把袋子夾在胳膊與側腰的空隙處,另一隻手還停在門把上,做好了随時關門的準備。她知道,一直這樣不是事兒。
雖然她把卓原當貓養,但理智上還是知曉對方也有人類的劣根性,本質也是貪婪。郁今很煩躁地想,她不能因為卓原笑就随便心軟。
卓原看看郁今,又低頭看看半開的門,很上道地去牽她的手腕,帶着人往外走了兩步。
郁今沒第一時間拍開卓原的爪子,等站直反應過來後發現房門被卓原關了。她面無表情地扭過頭,目光對上卓原的眼睛,裡面亮閃閃的,綴着細碎的燈光。
……拙劣的手段
以為把房卡關裡面她就會答應陪他去泡溫泉嗎?
“黏糊。”郁今把夾着的布袋揉變形,快着步子走了幾步後又慢下來,等卓原跟過去後才沉着聲音開口,“帶路。”
卓原沒想到她現在就要去,先跑回房間把自己那套拿出來,又哒哒哒幾聲跑到郁今身邊,格外黏人地牽着她的手。
郁今不慣着他,把手抽出來了。
這稱得上明示的動作并沒有把卓原翹翹的唇角打下去,他直接貼到郁今胳膊上,親親熱熱地挽着人一起走。
郁今手臂僵硬,袖子裹着的皮膚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她臭着臉想,揮開手就來拉胳膊,再揮胳膊是不是就要靠得更近了?
真是不得寸也進尺。
郁今生氣,路上什麼都沒關注,也不跟卓原說話,對方比什麼手語都無視,等最後整個人泡在池子裡時胸膛堵着的氣才散開些。
由于沒什麼人想不開大夏天的來泡溫泉,酒店這邊開放的池子都是小小的單人池。饒是如此,每天也有不少池子是空着的。
郁今把自己往熱乎乎的水裡埋,隻露個腦袋在外面,助聽器下來前就摘了,眼鏡沒一會就起了厚厚的水霧,她也摘了。
房裡的空調兢兢業業地制冷,溫泉周圍還擺了一大盆冰。
在家裡開開空調,泡泡浴缸就能享受到同樣的待遇,郁今不知道為什麼要大費周章地來這裡。麻煩。
這麼想着,旁邊的簾子動了動,探出一個熟悉的腦袋。
卓原身上裹着白色浴袍,他的泳衣什麼樣郁今沒記住……唔,這邊似乎并沒有男士泳衣賣。
松垮的浴袍顯得卓原更瘦,露出來的皮膚是不相上下的白,隻不過更健康,帶了點粉。
郁今看了眼就收回目光,她把剛剛戴上的眼鏡放回去,厚厚的鏡片外沾着層濕漉漉的水珠,是她剛剛用手抹的。
卓原在池邊趴下,這個距離他與郁今的腦袋基本平齊,也靠得很近,屬于腦袋一歪視線便能糾纏在一起拉絲的程度,他肚子貼着溫熱的地面,胳膊肘也壓在瓷磚處,旁邊就是泛着冷氣的冰盆。
他隔着池面飄上來的水霧,朝郁今笑,撲來的熱氣蒙得眼眸潮濕,瞳孔透黑發亮。
等卓原又蹭啊蹭啊的往溫泉池那靠一些,貼近的臉幾乎要滾到那些水汽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