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周梓婷拘束地掃一眼身上竹青色的男袍,又擡眼望一身灰色袍服的梓玥,她腰間還配碧藍劍,手裡轉着匕首。
她同梓玥坐一邊,韓先生單坐一邊。
周梓玥有所察覺,轉過頭,輕拍兩下梓婷的腿,溫目安撫,流出暖暖笑意。
周梓婷腿上一熱,垂眸瞧去,順着一掌細指,滑至一張雌雄難辨的笑面。
與兄長有四五相像,俊逸中有多了幾分梓瑜未有的溫和、清雅。
與她不同,梓玥面上并無一絲局促,坦然從容。
周梓婷想到自己,不過是換一身裝束,她便不安。
細想下來,她不過也隻是換了身裝扮而已。
周梓婷深吸幾回,笑着朝梓玥點頭。
車行至松竹巷口停下,周梓玥牽梓婷走下車,轉臉目光炯炯地望着入口。
信上說,陸楓源午後會與相好相約此處,共度纏綿午後。
他們通常就坐在裡間,方便行事。
周梓玥帶着梓婷直往裡走,小厮迎上來招呼,瞟一眼右桌的兩位公子。
心想,這些人怎麼這樣愛往裡坐!
周梓玥看着對面明顯一愣,壓低嗓子随意點了幾樣茶點。
小厮一走,周梓玥貼至梓婷耳邊道:“姐姐,那邊靠裡側的公子,可是那日我們在花宴上随遇的那位?”
周梓婷順着快掃一眼,:“是他。”
周梓玥以隻有兩人可聞的聲音道:“他好似姓陸,他的娘親常來我們府上。”她停頓下,擡眼瞧梓婷,:“與娘商論結親。”
周梓婷一愣,這位陸公子,對身邊那位,好似不同尋常。
眉眼間,似有情意。
而另一位公子,面色潮紅,眉眼間流出幾分難耐。
若是結親,那大約便是她與……
趁機,梓玥悄悄探手解開腰間靠右側的玉珏。
叮當一聲,四目一齊看去。
周梓玥彎身去撿,在地下倒吸一口涼氣,梓婷奇怪,便感覺有人扯她的衣袖,梓婷便跟着彎下。
梓婷順着梓玥詫異的目光看去,撐大雙眼,眸中巨震。
這位一表人才的陸公子,正将手順着袍沿摸至另一位腰下,似忽有不滿,又探入稠褲。
難以啟齒,周梓婷忙帶着子梓玥坐起,耳朵紅熱,兩人愣在座位上。
周梓玥似猛得想起什麼,眉間緊蹙,她挨進些,:“此人品行不端,姐姐,我看不成。”
周梓婷已經煞白了臉,想到結親二字,臉又白了一個度,捏着衣袖的手也不住顫抖。
:“我……我知道。”
青天白日,大庭廣衆之下竟敢如此大膽,可見品行惡劣,此人……絕
并非初時覺着,那般風雅之人。
絕不能與他相好!
周梓玥心裡徹底松了口氣,:“姐姐不想,就有機會。”
周梓婷擡眼,:“回府再說吧。”
梓玥最是聰穎,時而兄長都未必能說過她,按她所言所行事。
梓玥必是有了主意的,她從不說虛話。
周梓玥微笑:“嗯。”
小厮取來食盒,:“二位公子,你們的點心。”
周梓玥轉身:“多謝。”說着從香袋中摸出一顆碎銀,:“無需找錢了。”
說罷,梓玥提起兩層食盒,牽起梓婷,:“我們回吧。”
送走兩位男客,小厮擡袖擦拭額間的汗,這對更膽大,比裡間那兩位,更大膽。
這店裡,都是些什麼人啊!
*
在醫館一坐便是一個午後,為梓玥抄錄完診單,梓婷便去車上取來畫具,撲在最右側的空桌描畫。
梓玥在裡間忙制藥,抄錄完診丹,周梓婷又幫着梓玥為裡間的患者上藥,那些血淋漓、烏青紫的傷口,一道比一道更駭人。
但梓玥都能坦然處理,面不露怯,有章有法的為病患上藥,仔細叮囑,且病患與她交談時,面上都會多幾分喜色。
從前好奇為何韓先生會滿意于梓玥,現在她大概明白了。
梓玥就像張繪制了一半的圖卷,作畫的人就是梓玥,作畫的顔料,便是其心血。
她想做的,無論是什麼,她會用心鑽研,在那畫幅上繪上一筆。
梓玥想,也敢做。
思緒飄蕩間,一陣風從外面掀來,桌上剛繪制一半的人像被随風卷了出去。
周梓婷忙追上去,隻差一步就追上,風又起,那畫幅卷着往前飛,正欲落地,她攤開手接畫,那畫幅就一片影一把捏住了。
:“啊!”周梓婷詫異地擡眼去看,入目便是一張冷冽至極的面容,高出她兩個頭,擋住大片光影,緊壓着她。
周梓婷心都跟着一滞,往後退一步,想走,但又想畫還在那人手上,便欲欠身行禮,還未說話,那人低冷的話音傳來:“這畫是你作的?”
周梓婷看了眼畫,又看了眼他,點頭,露在外的白指縮起來,緊緊扣着掌心。
江廷瀾目光先慢慢掠過她,從繪制一半的人像上滿意地滑過,雖隻有一半,但神形生動,似活于紙上。
是一位和藹的中年大夫,神色嚴謹,眉宇間幾道思索的細皺彙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