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昂的一聲“第一鏡第一場,方嘉瑞”後,他僵硬着手腳站在冰冷的攝像機器旁邊。
“卡,太僵硬了。方嘉瑞,你扮演的角色是一個詩人。”
方嘉瑞試圖調整自己,他努力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但不知道為什麼卻控不住,當他越想控制臉上的肌肉的時候,它便越亂飛,這使得南遊京導演的語氣也越來越嚴厲。
“卡,重來!”
“停,走出鏡頭了!給我回來!”
“看鏡頭,看鏡頭,說了多少次了,你走到那裡的時候往鏡頭這看!”
“等一下,方嘉瑞,你那副非常苦的表情是怎麼回事?是我讓你很難以忍受嗎?”
“如果你不能克服對鏡頭的畏懼,那麼趕緊去找個咖啡店打工吧,趁你現在還年輕漂亮。”
在真正面對鏡頭之前,方嘉瑞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竟然有鏡頭羞恥症,他總覺得扮演另一個人很奇怪。當那個巨大的黑色機器擺放在眼前時,他要麼就繃着臉,要麼就憋不住笑,在連着NG了好幾次後,南遊京導演決定跳過他,拍攝其他人的片段。
“你的戲份放到最後面,下一個,樸志賢,你來。”
方嘉瑞陡然放松下來,但是他又覺得很丢臉,他繃着臉走出人群,又從另一邊繞回來,悄無聲息地湊在圍觀的人群旁,瞪大眼睛看隊友們的表演。
樸志賢NG了兩次,便非常順當地過了,他接連拍了好幾條,緊接着就輪到了羅靳民,他比樸志賢還順利,隻NG了一次。
倒是金元勳和他一樣,怎麼演都不像是個學生,但是導演哪怕擰緊了眉頭,也沒有說一個不字。
他聚精會神地站在旁邊看,站得腿都有些發麻。
三月的陽光帶來的不是暖意,反而讓他覺得有點冷。
他不能成為拖後腿的那個人。
但是他本身又沒有表演的經驗。
方嘉瑞找了個攝影機拍不到的位置坐下,那裡有塊大石頭。他一邊看着隊友進行拍攝,一邊試圖尋找擺脫尴尬的方法。劇組的人大多圍在監視器前,沒怎麼注意他,這使得他有足夠充足的時間來思考,他應該怎麼做。
但其實在旁邊那個石頭上坐着的十幾分鐘時間裡,他什麼都沒想。
他在嘗試走神。
便就彎起一條腿随意地坐在那裡,手搭在膝上,看着那片茂密的森林,神情肅穆,不辨喜怒。然而鮮花盛開,蝴蝶自來。
落日的燦金色餘晖照在他的臉上,纖長的睫毛如羽翼般點綴其上,透過攝影機的鏡頭,能看到冷白皮膚上淺淺的金色絨毛,更遠處的森林随風搖曳着茂密的樹冠,像是在問好,又像是告别。
看起來就像是一場森林送給他的盛大謝幕。
攝影助理孫恩珠忍不住把這一幕給記錄了下來。
黃昏下獨自失意的俊美少年,多麼浪漫且遺憾的意象。
她一邊翻着自己鏡頭裡的少年照片,一邊忍不住喊道:
“嘉瑞啊,其實你自然而然的樣子,就很漂亮啊,很多人害怕鏡頭,是擔心自己上鏡并不好看,但是你完全不必有這種擔心,你在鏡頭裡面美得就像是維納斯!”
方嘉瑞聽見聲音朝她望去。
少年的眉眼淩然如同遠山,泛着純天然自帶的優雅與驕矜。
“咔嚓咔嚓”幾聲,又是一組照片。
雖然被拍,但是方嘉瑞并不高興。他微皺眉:“我隻是覺得很尴尬,感覺我的表演誇張又搞笑。”
“怎麼會搞笑呢?你就當攝影機不存在就行了,而且你的角色也不難,盲人的話,裝看不見不就可以了嗎?”
“但是我看得見。”
一向随和的少年在這個時候難得地認了死理,他其實是想演好盲人的,但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應,當看見那個黑色大機器在自己眼前亂晃的時候,他總是會忍不住拿眼睛去瞟,然後他就OOC了。
樸志賢的角色是一名富商,文在佑的角色是一個玩咖,羅靳民是一位正直的法官,而金元勳是一個學生。
獨獨隻有他,他的角色是一個失明的詩人。
可是他既不優雅又不浪漫,他的眼睛總是明亮的,明亮得能映照出眼前的一切。
方嘉瑞擰着眉頭仔細思索,他想了半天,才想到一個可能的方案。
“恩珠前輩,我能夠戴美瞳嗎?那種灰黑色的、不反光的美瞳。”
現在或許隻有美瞳能拯救他明亮的眼睛了。
“這個——,倒是可以,我和仁宇哥說一下。”
也幸好化妝師帶來的工具箱裡面有各色各樣的美瞳,方嘉瑞連着試了好幾個,試到眼中布滿了紅血絲,才終于找到一個稍微滿意些的無神的美瞳。
南遊京導演調整了拍攝的順序,本來今天是第一天拍攝,原應第一個拍攝的方嘉瑞被放到了最後面,現在太陽即将下山,馬上又要輪到他了。
“我們趕着這個太陽把今天最後一個鏡頭拍了。”南遊京導演冷着臉,表情說不上好看,語氣也很一般:“嘉瑞啊,希望你不要拖後腿。”
方嘉瑞嘴巴抿成直線,小幅度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