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策之托着下巴,沉目坐在禦湖邊的亭子下。
湖中幾尾遊魚試探性從虞策之身前遊過,見他沒有投喂的意圖,沒一會兒就消失在水深處。
禦湖旁的涼亭水榭是虞策之最愛的地方,也是他仰人鼻息艱難生存時,少有的休憩喘息之所。
畢竟江太後十分畏水,在這裡,至少她不會親自來找虞策之的麻煩。
虞策之随手揪了根狗尾巴草,有一下沒一下撩撥水中幾尾堅持不懈的小魚。
他臉色沉沉,仍舊想着那日舒白趕人離開的話。
他如何聽不出舒白的話隻是托詞。
他甚至開始懷疑,暗衛一開始給出的情報就是錯的,舒白分明不喜歡端莊持重的真君子,他裝了這麼久,她卻隻當他時陌路人。
越想越氣,氣急之下,虞策之無情地将狗尾草扔入水裡。
她話裡話外用夫君推開他,那他就逼霍耀風和舒白早日和離,無論舒白是真想要和離,還是假意,他都要讓霍家放舒白自由。
虞策之下定決心,又揪了旁邊一根狗尾草。
内侍領着宋祁低頭走來,在虞策之身後一丈外站定,“陛下,宋大人有要事禀報。”
宋祁身為直屬皇帝的暗衛統領,出入宮廷比旁人要自由。
虞策之垂目把玩着狗尾草,随口道:“講。”
“屬下的人已經查明,販賣會試題目答案的人名叫馮荊,他考取鄉試屢次不成,無意中取得會試題目,今年會試考的又恰是他擅長的方面,便想着投機取巧,僞裝成師從名家的才子,販賣題目解法,此人如今就在城北的酒肆裡,屬下請示陛下,是否要見一見馮荊。”
虞策之興緻缺缺,眼眸半阖,語氣淡淡,“不是說了嗎,攪亂春闱,無論這人有什麼才學,都照殺照審不誤,不必回禀。”
說完,他側頭輕飄飄向宋祁瞥去一眼,似是覺得宋祁辦事不力,這樣的事情也要他費心。
伴君如伴虎,宋祁頓時汗如雨下,忙道:“是,安錦大人提供了不少有用的線索,如今已經可以确定試題從霍如山那裡流出,暗部順藤摸瓜,連着抓了三個冒名頂替的士子,此三人均為江太後爪牙,供出江太後藏匿地點隻是時間問題,屬下是覺得馮荊審訊也無用,才多嘴問陛下是否留人。”
他觀察虞策之臉色,接着說:“說起來安錦和舒夫人來往密切,聽聞安錦提供的消息都是夫人給的,想來夫人是對那霍耀風深惡痛絕,兩人全無情分。”
虞策之表情微微和緩,矜持道:“夫人的事情也是你等可以揣測的。”
宋祁:“……是、屬下失言。”
原本以為提起舒白就能把老虎毛捋順,誰知虞策之忽然雙眼眯起,似笑非笑道:“暗部替朕打探消息,說夫人喜歡時下克己複禮的君子,結果夫人卻從不對朕動那些旖旎情緒,你們暗部是越來越不得力了。”
宋祁抖了一下,心中叫苦不疊,喜歡這樣的事情虛無缥缈,暗部縱然本事通天,也無法斷定舒白會喜歡上什麼人,何況她本有夫君,說舒白喜歡君子僅是宋祁保守的推斷,畢竟天下有幾個人敢說自己不喜歡真君子,而霍耀風平日的待人接物也符合溫和有禮的形象。
虞策之成長環境惡劣,以緻于他根本不懂情愛,才會想到讓暗部去打探這種虛無缥缈的信息。
宋祁知道問題所在,卻不敢明說,隻能再次拉出擋箭牌,“陛下明鑒,或許是那位轉了性情。”當然,也有可能是他這位陛下演技不過關,裝得不夠像,不過這就不是他能說出來的。
虞策之冷笑一聲,不說話了。
宋祁偷偷打量虞策之神情,猶豫半晌,還是問:“那馮荊陛下要如何處置。”
畢竟是個人才,他縱然可以依照聖命将人處死,但怕就怕聖心轉圜,起了惜才之意。
宋祁顯然是多慮了,虞策之心意如初,頗為不耐地說:“審,吐不出東西就殺了,朕不需要這種人霍亂朝綱。”
“是。”宋祁拱手彎腰,“此人妖言惑衆,待價而沽,隻是在酒肆裡作詩嘩衆取寵,便有幾個世家的族人争相邀請,陛下聖明,這樣的人實在不該留。”
頓了下,宋祁語氣遲疑,暗含揣測:“眼線來報,舒夫人也在城北的酒肆裡,不知是不是對馮荊有招攬之意——”
話沒說完,原本觀湖自照的虞策之倏然扭過頭來,雙眼直勾勾看着宋祁,語氣危險,“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