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膳時間,霍家四人坐在一張桌子上,卻各懷鬼胎。
霍耀風一直惦記舒白的安危,一夜未眠,面對精緻的菜肴味同嚼蠟,碗裡濃稠的湯粥也沒見動。
坐在他身側的霍铎同樣心不在焉,有一下沒一下撥弄着勺子,一張臉沉沉的,像是在等待審判。
霍如山得知了翠雪的事,表情也很沉重。
他和霍母之間多是利益捆綁,兩人本質上沒有真情實感,在霍如山心中,士人的名節和家族的聲望無可動搖,處死奴仆在大家族中并不罕見,但壞在水桃身份特殊,當時又懷身孕,此事傳出去,定然會給霍家抹黑,若是皇帝怪罪,霍耀風的前途如何也隻在皇帝一念之間。
他自知春闱一事會惹虞策之不滿,若是霍耀風也失帝心,那他這條血脈便算是全完了。
好在霍母也出自鐘鳴鼎食之家,霍如山連夜修書給霍母家族,希望他們能在朝堂上幫着陳情。
飯桌上的氛圍愈加沉悶,霍耀風偷觑着霍如山,見他差不多用完早膳,不由握緊筷子,鼓起勇氣道:“父親,有件事我想同您商量。”
霍耀風和阮月秋的婚期将近,按照大梁律法三日一朝會,朝臣子女如遇婚期,上奏後可休沐一次。
雖然不用上朝戰戰兢兢面對皇帝,但霍如山也不會閑着,他打算休息一炷香就去拜訪幾個老家夥。
霍如山眉宇間褶皺極深,雙目沉沉,含一口清茶,淡淡道:“什麼事,如今最重要的隻有你的婚事。”
霍耀風咬了咬牙,道:“父親,舒白是我執意帶回來的,帶她回來的确是我考慮不周,錯在我不在她,祠堂陰寒,她體内寒症不退,請父親允她出來。”
此言一出,原本就冷寂的早膳氛圍更加凝滞。
霍铎的視線從霍如山和霍母的臉上依次掃過,他垂目看着碗裡的湯羹,率先打破了寂靜,“兄長說得也不無道理,父親放嫂嫂出來吧,有什麼事處罰兄長就好了。”
霍耀風皺了下眉,不打算和棄子一般見識。
是的,棄子。
他知道霍如山早有決定,為給他自己脫罪,就一定要有人去頂罪,思來想去,霍铎身為庶子,沒有功名傍身,軟肋又捏在霍如山手上,自然成了最合适的人選。
霍如山和霍母同樣無視了霍铎的話。
霍如山放下杯盞,冷厲的眼睛狠狠剜上霍耀風,恨鐵不成鋼道:“枉費為父對你寄予厚望,為了一介婦人優柔寡斷,将來如何繼承家業。”
霍耀風垂首不言,握着筷子的手卻越攥越緊,手背上青筋凸起。
霍如山看在眼底,撫着胡子,語氣冷酷,“也怪我,沒能在當年狠下心,輕易允你娶了舒氏,太過用情日後如何承繼家主之位,還是斷幹淨了為妙,等阮家女入府,舒氏若還沒死,我自會送她上路。”
“父親!”霍耀風愕然看他,“不可以。”
氣氛僵持,屋外小厮急匆匆闖進,慌不擇言道:“大人、大人不好了,祠、少夫人摔了牌位,燒了祠堂,雖然及時救了火,但、但那些牌位……”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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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緊趕慢趕抵達燒了一半的祠堂,半個祠堂焦黑傾頹,幾乎看不出從前的模樣。
而本應高置長明燈後,被高高供起的牌位則堆成小山,被人随意扔在地上,灰撲撲布滿蛛網的牌位上布滿裂痕。
舒白站在小山堆旁,手中握着燭火,聽到雜亂的腳步聲,她側頭看去,對上霍如山氣得青紫的臉色,她牽起唇角,露出一抹挑釁意味十足的笑。
“舒白!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霍母責問道。
舒白揚起眉梢,語氣卻沒什麼溫度,“我當然知道我在做什麼,這些事情我想做很久了。”
她話音落下,端着長明燈的手掌忽然傾斜,燭火霎時點燃了小山堆。
沖天的火光照亮了舒白冷靜清淺的瞳孔,她偏過頭,慢條斯理道:“最上面的是霍老爺子的,現在救還來不及也說不定。”
霍如山眼珠子一翻,險些暈厥,他踉跄幾步想從火堆裡救下父親的牌位,又懼怕沖天的火光,遲遲不敢上前。
僵持不下,他赤紅雙目,抖着嗓子粗聲說:“來人!來人,把這賤人給我抓——”
“大人、大人,阮家遣了人來……”管家小跑過來,禀報卻支支吾吾說不幹脆。
霍母擰眉,不耐煩地說:“糊塗東西,做事連個分寸都沒有,先将人請到主廳,有什麼事情等下再說。”
管家擦了把臉上的汗,細聲道:“阮家大公子已經跟着進來了。”
衆人聞言,都擰了下眉毛。
若是尋常來往,入府後在會客廳靜等便是,管家自會備上好清茶待客,如今阮家公子身為外男,冒然闖入霍家後宅,已經失去禮數,行為冒犯。
霍如山正要細問,阮大公子已經領着兩個小厮跟了進來。
“阮家小子,你急匆匆過來,可是令尊有事商議?”霍如山耐着性子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