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變得不一樣了,如果說之前是柔和的,是恬然的,那麼現在冷靜,卻隐隐約約壓着什麼,不悅?怒火?闫梧桐抿了抿唇,知道對方該是不高興了。但闫梧桐不後悔,她都快無路可走了,就算她把戎玉怡得罪,對方又能拿她怎麼樣呢?溫璇不在,大溫小溫沒了,她在溫家的身份地位甚至不如溫老太太養的一條狗。
戎玉怡無權無勢,她手握戎玉怡的把柄,這正是她找上戎玉怡的原因。思之及此,闫梧桐簡直稱心如意。不過當下是求人辦事,事情沒辦完,輕佻高傲可要不得。
闫梧桐苦笑:“玉怡,你這話說的……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會想要給自己樹敵?老袁這些年變得太多了,倘若大溫還在,泰生話事權不至于落到袁康曜這個死鬼手裡,他狂妄自大,容不得半點質疑,實際上他屁都不是,那群日本人早就對他不滿,這次藉由命案一事發揮罷了。”
這一切是因為什麼?因為色!袁康曜個管不住下半身的玩意兒,外面沾花惹草彩旗飄飄便算了,隻要家産最終落到自己孩子手中,由自己的親生骨肉繼承,她闫梧桐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這一切還輪得到她的孩子們嗎?恐怕泰生都活不過今年吧。古人有雲色字頭上一把刀,果然沒錯,現在不就是因為袁康曜個色鬼,害得袁家每個人頭上都有一把懸而未決的刀麼?
咖啡杯擱置杯墊,清脆的聲響。戎玉怡聽得愈發無趣,說:“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我聽不懂。”
也不想聽。溫铩羽說得對,實驗室是她的舒适區,坐在這裡聽闫梧桐發牢騷,既是跳出了舒适區,她聽得心生煩躁。
闫梧桐哪裡會不知道戎玉怡聽不懂,隻是這些話如果不對戎玉怡說,又能對誰說?回去對貓說?對狗說?對剛五歲的孩子說?那還不如對戎玉怡說,在所有沒關系的人裡,戎玉怡的這一點關系足夠滿足她大吐為快了,闫梧桐明白自己需要發洩,迫切地需要解壓,否則她要活生生被氣死。
她越想越心理扭曲,想不明白戎玉怡怎麼會這麼好命,老公死了,婆婆出家,害死夫家兩個人,婆家卻還是對她極好,将她當未亡人對待,好事永遠預她一份,溫家小輩有的,戎玉怡永遠都有,不過也是,在刹車裝置上動手腳這件事目前隻有她和袁康曜知道,闫梧桐很期待溫家得知真相的那一天,估計就是戎玉怡好日子到頭的那一天。
普通人的底色悲劇就悲劇在,沒有能力做真正的好人,也沒有能力做真正的壞人,比起她,比起戎玉怡,還是那個女人更慘一點,沒有能力做人。
“那個女人的死相你有看到麼?啧啧,稱得上是死不瞑目,血水在她身下漫開,法醫剖開她的身體,裡頭居然有個已經成型的嬰兒。”
闫梧桐點煙的手有點抖,連同她的聲線一起風中顫抖:“是個男嬰。”
男嬰。戎玉怡霎時想起幾天前在網上沖浪,有人發貼編造泰生百貨一到夜裡便傳出女鬼與男嬰嘹亮的哭聲,以及那些血腥的照片。
戎玉怡輕皺眉頭,不想聽下去了。她站起身來,低聲道:“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走了。你想算誰,準備好生辰八字再來找我。”
“我已經帶來了。”
戎玉怡一頓,默默坐回去。
闫梧桐放柔了嗓音,輕聲道:“玉怡,我知道你不高興,覺得我是在威脅你,但我真的沒辦法了,如果袁家真有個好歹,屆時我的孩子該怎麼辦?玉怡,你沒當媽你不知道,做人母親的,最是看不得孩子受苦,苦了自己可以,怎麼能苦孩子呢?孩子是無辜的,你就當看在孩子可憐的份上,給我指一條明路吧!”
說到孩子,闫梧桐一雙眼帶着濃濃的悲切,讓戎玉怡幻視論壇的照片。那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網民,對死者沒有絲毫敬意,戎玉怡網絡沖浪不慎刷到過幾次屍體的慘狀,有些良心發現打了碼,有的沒有,偏偏戎玉怡眼疾手快,而那些照片是過目難忘,害得戎玉怡獨自一人在家總心裡發毛,所以最近才總是夜戰圖書館,等到天亮再歸家。
如今闫梧桐這樣看她,戎玉怡總覺得,如果闫梧桐真真走投無路,那麼下一個在百貨裡變成天使的人,将會是闫梧桐和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