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日後,又有兩輛囚車停到了祭祀場上。
祭台前另一側,也就是坤祭居住長帳篷旁,越過祭祀場主幹道對面,有一偏覆蓋有毛氈的華麗帳篷群,今次争奪赤色厘子的那些祀者們都住在這些帳篷裡。
看到對面祭品營中又多了兩輛囚車,衆祀者們邊看熱鬧邊議論了起來:
“又送來兩車乾祭?看來周主祭很忌憚那些骨鼠的啊。”
“坤祭需要培養,比較難補充,相較之下乾祭一大把花不了幾個錢,再說王兄不怕那些骨鼠?”
“有何可怕,為了這次機會我爹給我請了一名奇人護衛,奇人不受骨鼠攻擊,避讓開它們輕輕松松。”
“呵呵,王兄,可别小瞧這些骨鼠。它們一兩隻是成不了什麼氣候,但若是成千上萬隻呢?就這麼一擁而上,哪怕有武奇人帶着你也跑不得那麼快吧,被咬上幾口估計今次你就得要退出争奪了。”
“成千上萬……”
光是這麼一聽一想都忍不住冒起了雞皮疙瘩。
骨鼠是大望領土上非常常見的一種異獸,它們與普通老鼠相似,身長成人小手臂大小,渾身皮毛都是透明色,一眼便能夠清楚看到它們體内的骨骼與内髒。另外它們的骨骼異常堅硬,就連最硬的鋼礦金玄鋼都不如其骨強硬,加上延展性也足夠,是非常好的鍛造武器材料,不過因為它們的骨頭耐烈火高溫,必須要用專門的窯爐灼燒九九八十一日才能錘煉,很難制作成刀劍等大型武器,多用于制作小巧的刀具或暗器。
而相比與它們堅硬的骨骼,骨鼠的皮肉卻是異常柔軟,稍微用點力就能對其造成流血傷害,所以它們也是異獸食物鍊的最底端,各種中大型異獸口中的食物。為了自保,骨鼠平時都躲藏在地洞暗處,它們的速度非常之快,都是成群結隊出來覓食活動,若是遇到同樣的小型異獸就用堅硬的鼠牙準确迅速咬斷獵物的喉嚨,務必達到一擊必殺。
落單的它們非常容易對付,但若是面對成群的骨鼠,任誰都會頭疼,那個數量的攻擊可不是一般人能夠堅持住的。
“唉,那希望這多出來的兩車乾祭真能派上用場才是,這想要成為奇人還真是得過五關斬六将,就算最後拿到赤色厘子成功率又那麼低,若是城郡能有足夠的煥血丹就好了,大可不必在此冒險。”
“呵呵,煥血丹就别想了,朝堂對這方面把控十分嚴格,若非資質突出又或者立下大功者,輕易不會外放。”
“哼,也就隻有你這樣的人才會迷信什麼資質與功勞,這些條件不過是針對我們這些附屬城郡子民罷了。要是望京中那些名門望族呢?像三大氏族難道他們的子弟也要通過如此苛刻條件才能獲取到煥血丹?!”
“噓……”
旁邊有人連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些話就莫要說了,望京的底蘊可不是我們三十六城郡能比的,朝堂也有朝堂的考量……小心隔牆有耳。”
“呵,膽子真小,這有什麼不能說的,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就算有望京的探子在此,他們也沒興趣傳這等無意義的廢話。”
此話一出四周有人認同,也有人搖頭,但大家都非常默契的沒有再往深處去聊。
下屬城郡對朝堂和望京的不滿由來已久,輕易化解不開,究其主要原因便是大望極其特殊的統治制度,它有别與之前任何一個朝代。
早在大望建立之前的朝代都屬于君主制,天子一家獨大統領着天下。直到前朝青朝末期,天子因被妖姬迷惑疏于朝政,國家長達五十年未曾治理,各地亂象叢生。于是當時身為貴族的蕭、嚴、封三大氏族結盟攜手共同推翻了大青朝,且為避免重蹈覆轍,分散集權,三大氏族共同決定建立一個共治朝堂,由三大氏族一同掌管國家,并将改稱國号為大望,寓意希望之國。
之後三大氏族将舊朝堂所在青鸾宮夷平,在神鬼域附近一片開闊平原上重建國都,劃地方圓近萬裡,内含河流湖泊,全部都用高牆築起,賜名——望京,平時百姓簡稱其為京城或皇城。
在設立國都之後,大望朝又将國土其他地方劃分為三十六個自治城郡,每個自治城郡之下包含有鎮、縣、鄉;望京與這些城郡之間的關系便如同天子與各諸侯,三十六城郡高度自治,但每年都需要向望京貢稅,聽命于朝堂,各自設護衛軍不可超過萬人。而望京則坐擁近百萬奇人大軍,有着絕對卓絕的統治地位,更是掌控着國土之上所有的血礦礦脈,在此種前提下三十六個城郡不得不緊緊依附着望京,不敢生出任何異心。
最初,大望剛建國時,戰亂結束一切百廢待興,人丁不夠興旺,望京會按一定份額給三十六個自治城郡提供煥血丹,大家也都忙于建設,倒也相安無事。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大望朝步入正軌,愈發興盛,三十六個城郡中的人口也在不斷增加,城郡裡的煥血丹開始出現短缺,但此時朝堂卻以保護礦脈再生為緣由拒絕提高供給份額,久而久之城郡的一些權貴氏族便感到了不滿,礙于望京實力強橫,這些不滿都隻得憋在肚子裡,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一股不大不小的怨氣。
好在成為奇人的方法并非隻有一種,三十六城郡的權貴通過别的辦法尚還能滿足城郡中的需求,朝堂這邊雖然沒有多分給陳郡份額,但并不阻止甚至支持這些城郡另辟蹊徑,彼此暫時将矛盾維持在一個可控範圍之内。
衆祀者又閑聊了一些關于異獸和祭祀的話題,漸漸地,天色開始逐漸變暗,不多會大家便都自覺散開,各自回帳篷裡休息又或是叫上三五同伴一起為之後進入異獸區進行謀劃準備。
當夜幕真正降臨,營地裡燃起篝火,帳篷内則點起了油燈,乍看之下整個祭祀場内宛若一片星河,照亮了一方山谷。
而在祭祀場另一邊,中荒山異獸區隐藏在一片黑色之中,仿佛欲要吞噬萬物的黑洞,草叢山林裡不知掩蓋着什麼,時不時傳來如同行走的沙沙聲,令人毛骨悚然。
因之前送祭車遇到異獸襲擊一事,周喆之後都特别謹慎,夜裡是直接多增加了一倍的護衛不間斷在各帳篷間巡邏,給祭祀場增加了不少的安全感。
整個祭祀場隻有那些關押在囚車上乾祭沒有任何則風擋雨之地,并直面着掩映于濃郁黑暗中的異獸區。縱使未有異獸突然冒出襲擊祭祀場的先例,但乾祭們相當于赤手空拳被捆綁着面對異獸,他們也并不好受。
夜裡在充滿涼意且四處漏風的囚車上,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睡得着,休息的看守衛們聚在不遠處的火堆旁守夜閑聊,囚車裡也有人忍不住開始悄聲找人說話。
這樣細小的說話聲,守衛們基本都懶得管,對将死之人沒有必要太過苛刻,所以很快有囚車上也變得熱鬧起來。
早上宋良宵注意到的那名眼睛明亮的瘦弱少年在旁人都熱絡閑聊時,他自始至終都一言不發,明亮的眼睛一直盯着栅欄另一邊的異獸區,好似欲要透過濃重的夜色看出些什麼來。
坐在少年身旁的是個胡須雜亂的結實漢子,頭發亂糟糟用一塊粗麻布綁着,他觀察少年許久,終于忍不住搭話道:“小子,來這裡兩天了,你一直都在往那邊看,也沒見你說過話,看你年紀也不大,犯了啥死罪被丢到這裡來啊?”
“殺人。”
少年一邊回答,目光卻依舊停留在異獸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