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責任心，也出于極強的自尊與道德，他沒臉說出讓巫清等他的話。

如果他異變後的信息素類型，還能和巫清配對……

算了。

鬼知道他的異化狀态要持續多久。

還有兩個月，白塔城的隊伍就要出發前往魔物盤踞在西邊的最大魔窟烏雨城了。

如果找不到适合的專屬向導，像他這個級别的哨兵，首領是不會允許他參加圍剿的。

畢竟，哨兵們此前的傷亡太大，精英損耗太嚴重，塔城需要保存實力。

無法參加烏雨城圍剿行動，也意味着他和家裡的對賭協議宣告泡湯。

那麼，他就得回家聯姻——

順便……

繼承家業。

想到他父親，再想到他祖父。

江默感覺胸口壓了一塊大石。

他可不想年紀輕輕，就半截身子入土，穿那些繁複華貴的服飾，出行前呼後擁，一舉一動都受到監視，将自己的一生都綁在聖殿裡，戴着假面過活。

自由有多可貴，隻有品嘗過，才懂其中的暢快。

一

一處幽暗的沼澤地。

霧氣彌漫，水草豐茂。

灘塗上有一團碩大黑色影子。

小羊擡起自己的右前蹄子，在上面哈了一口氣。

然後，随便在黑影上找了個地方蓋了下去。

本來小羊想找個比較好記的部位，可這團影子如同孔雀開屏般嘚瑟，不知道是為了炫耀還是它其實有多動症，比天上的白雲變得還快。

短短一會兒，幻化成了好幾種形态，又是大猛犸又是大鲨魚……

小羊準備收工的時候，它正好是一座宮殿的模樣。

于是，羊蹄子剛好在宮殿門口的柱子上蓋了印章。

行為……貌似有些，不大文明。

但蓋都蓋了。

它的羊蹄子一接觸到黑影時，本來飄忽不定的黑影忽然有了實體。

柱子像一團有彈性的軟泥那樣凹陷了下去。

羊蹄在蓋下的同時，火燒留痕一般，印記金色的邊緣撲閃了一下，就消失在一片漆黑之中。

宮殿的最上方張着一雙靈動的大眼睛，它好奇地看着小綿羊的一舉一動。

直到小羊的印記打上，那雙眼睛愉悅地閉上，分外享受。

整座黑影宮殿也在興奮地顫抖着。

[大功告成！]

小綿羊是熟手了。

精神疏導結束，它轉身就走。

可就在它背後。

那雙眼睛又睜開了。

緊緊盯着小綿羊的背影……

-

嘭！

門被粗暴打開，因力量過大反彈到牆上，發出悶響。

你的手上一空。

靜音室的門大敞。

是坐在椅子上的人奪路而逃了。

“？”你一頭霧水。

就這麼走了？

咻，咻——

走廊上，一團影子在初級向導區裡瘋狂閃現。

由于速度太快，路過的人隻當平地起了陣風。

向導花園裡的人工湖前。

滋滋滋。

燒紅的烙鐵浸入冰水的聲音。

短暫的高溫沸騰了一小片水域。

十秒後，才漸歸平靜。

清澈的湖水中出現一隻青筋暴突的男人手。

夜影将手收回來。

腦子裡忽然又浮現了F-911診療室向導的那張臉。

溫熱的水珠從他的眉骨處往下滾落。

冰冷，方能使他獲得片刻清醒。

可一想到你……

心跳就慢不下來！

該死！

這麼原始的欲望，怎麼會出現在他身上？

難不成，是向導在為自己進行精神疏導之前的那些無用的診療起了作用？

以至于他差點失控！？

邪門。

直至現在，夜影回想起心中湧現的那股沖動，還心有餘悸。

好險，差點就把她摁在桌子上了……

要真那麼做了。

夜影嘴角抽了抽。

那麼自己，一定會被投訴的！！

不！

他不能被投訴。

-

完成了參與工作以來，對第一位哨兵的精神疏導治療。

你心情超好。

在光腦手環或者台式電腦上點擊完成治療後，系統自動結算。

你獲得金色的心靈憑證一張！

一張金色的心靈憑證可兌換成100點積分。

而積分又能去儲蓄所換成月铢，隻不過每天的彙率不太穩定。

換句話說，積分也是錢。

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你就能攢下一大筆錢！

向導和哨兵們與塔城簽訂的合同都是終身制的。

不過，你仔細看過合同。

說是終身制，實際上有具體時間，一般是10年。

至于為什麼10年就能叫做終身制了，個中緣由耐人尋味。

大家不願意去多想，畢竟人生很長。

到了10年，如果不想退役，塔城也不會驅趕。

但是，工資報酬會重新談。

當然，也有沒到10年就想提前退役的情況出現。

如果不是因為不可抗力，而是個人的原因，需要根據哨塔評估的價值，向塔城支付一筆提前退役金。

個人評估的價值越高，這筆費用就越貴。

坊間戲稱，贖身費。

在支付費用後，還得簽署競業條例，确保今後将再也不能為任何一個塔城效力。

這是為了防止優秀的人才通過這種方式暗度陳倉，跳槽去别的塔城。

從而對本城造成巨大的損失。

因為培養一名頂級哨兵或向導，塔城在他們身上花費的資源是難以想象的。

這也正是為什麼他們的勞動報酬，是尋常城民數十倍的原因。

塔城中心，像是一個巨大的圍城。

無數覺醒了天賦的哨兵和向導們想要進來，他們看到了光鮮亮麗的一面，滿懷着報效塔城的夢想，與出人頭地的決心。

可在中心早已生存了多年的異能者，終日與魔物作戰，也在潛移默化中逐漸變得冷漠。他們不敢給自己機會去想象，要是他們一旦厭棄了這樣的生活，想要離開，該有多難。

但是，這些煩惱在剛加入塔城的人身上，是不存在的。

比如你。

除了剛來時内心還有些忐忑不安，現在的你，對白塔城的印象，好到了極點。

你希望能多多為塔城做貢獻。

不過，在紫塔城的借調哨兵夜影來你這進行過精神疏導之後，竟是再也沒有一個哨兵前來了呢？

原來對工作滿意的打工人，真的是會積極主動去工作的！

以前在那個魔藥雜貨店當售貨員的時候，也會這樣嗎？

你嘗試回憶了一下，但記憶裡還是零星的片段。

你能看到櫃子上五顔六色的魔藥，和罐子裡泡的魔物殘肢，卻無法從那間雜貨店的大門走出去。

那間雜貨店的具體方位，還有，它到底在不在白塔城，你都一無所知……

你想，得找個休息日，到外面去看看。

心裡裝着事，你很快把餐盤放到回收處，快步離開了食堂。

沒有注意到，有個人和你擦肩而過。

他神情中的萎靡，在見到你的刹那轉變成驚詫。

他把自己關起來好幾天，終于消化了自己徹底失去了專屬向導這件事。

直到今天早上，他發現自己的信息素新類型已初見端倪。

于是重新振作了起來，他還是有機會的……

江默在受到毀滅性打擊後的第一次出門，沒想到就遇到了一個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即便不明白為什麼你還會待在白塔城中心，但你身上的白色初級向導制服，他可一眼就認出來了。

這麼巧嗎？

你，現在是白塔城的向導了？

夜深。

漆黑的天空繁星閃爍，白塔中心園區樹木繁茂，能聽見夏蟲的鳴叫。

初夏時節，白天發悶，到了晚上，氣溫驟降。

睡夢中的人很不安生。

男人沒有穿衣服，似乎很熱，被子落到了地上。

看他的模樣像是被魇住了，但潮紅的面頰卻又表明……

事情沒那麼簡單。

突然，他的身體有異樣——

江默一下子睜開眼。

“……”

猛然坐起身。

窗戶是開着的，窗簾在風中飄揚。

晚風吹進來，皮膚起了細密的雞皮疙瘩。

他滾燙的身體上，皆是方才夢中悶出的汗水。

身上遒勁的肌肉緊繃，卻都沒有他的臉繃。

又……要洗床單了。

江默十指抓頭，萬分痛苦。

第三天了！！

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啊！

-

今天是你上班的第……

日子過得太開心了，以至于忘記了時間。

雖然這麼多天隻接到了一次診療。

但勞逸結合必不可少，千萬不能把自己累到了。

你和琳達約好出去逛逛。

上完今天的班，明天就能休假啦！

你化了精緻的妝，踩着高跟鞋朝F-911診療室走去。

臉上洋溢着自然而然的笑容。

可沒想到，在經過一個隐蔽的轉角。

胳膊冷不丁被一隻強有力的手抓住。

你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拖了過去。

差點摔跤，但截你的人穩住了你的重心。

你背後是牆壁，面前站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他擋住了清晨的陽光，宛如一座大山。

即便背光，你還是認出了這張臉。

“啊？！”

你對見到他這件事，又驚又怕。

畢竟他曾經強吻過你，現在出現在這裡，一定沒安好心。

你下意識想從他的臂彎下溜走。

他一手輕松扣住你的兩隻手腕，置于頭頂之上。

你想後退，卻退無可退。

後背緊貼着牆壁，絲毫動彈不得。

他等這個機會，很久了。

你的臉瞬間漲得通紅，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這姿勢太過暧昧。

你還沒來得及質問。

他俯身，與你四目相對。

江默：“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你：“？？？”

做了什麼？

對他做什麼？

你還能做什麼？！

這些天你甚至都沒見過他！

他靠得太近了。

混雜了清新肥皂泡和他身上獨有的氣味鋪天蓋襲來。

呼吸間，全是他。

腦袋變得昏昏沉沉。

“讓我一直……”

江默的話，還有後半句。

隻不過，在說這後半句話的時候，表情明顯不太自然。

可他有着羞于啟齒，卻也一定要說的倔強，

他皺眉。

輕飄飄的幾個字，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

直至淹沒在粗重的喘息之中。

“我一直，”

“……夢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