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頌垂頭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心中竟有些說不出的煩悶。

一直呆呆坐在地上看着眼前場景的李洋像是終于找回了神志，他的目光在害死自己妹妹的兇手身上一掃而過，然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江頌。

李洋指着江頌崩潰的大喊：“是你！都是因為你！”

他癫狂的開始大叫：“都是因為你們這些該死的玩家，我才會失敗的！”

江頌聞言蓦然坐直了身體，他心中閃過一道靈光，看着李洋卻不着急說話。

李洋恨得滿眼通紅，手腳并用的朝着江頌而去。江頌為了套話絲毫沒有躲避，任由他抓住自己的衣領，雙眼赤紅的死死盯着自己。

李洋蒼白削瘦的手指用力拽住了江頌的領子，逼得他不得不擡起頭直視自己充滿怨恨的眼睛。江頌坦然的直視李洋，卻讓他心中的怒火越發旺盛：“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人，不然我的詛咒不會失敗的！為什麼這該死的命運還是不肯放過我，我明明已經那麼努力了！都怪你，都怪你，我明明把證據都藏起來了，你憑什麼還能找到！”

盛怒之下的李洋有些前言不搭後語，江頌卻飛快地想明白了，忍不住低低罵了一聲：“少在這狗叫，你是什麼好東西嗎？我就說四處兇宅裡怎麼會有那麼多不符合遊戲設計的解密櫃子，原來都是你幹的好事。隐藏證據，布置障眼法誤導玩家，真不愧是有了自我意識的NPC。”

李洋被刺激到了，他揚起手就打算扇江頌，被001截住了手腕，一邊掙紮一邊發了瘋似的嘶吼：“你他媽不許叫我NPC！”

001将李洋掀翻在地上，利落地捆住了他的手腳。

江頌扯了扯自己被拽得變形的衣領，他蹲下身看見李洋臉上留下的兩行血淚，順手拿紙巾給他擦了：“按照你的說法，我就該順着你的布局去死才能讓你稱心如意對吧？”

李洋目光中的怨毒沒有絲毫閃動，他喉嚨中發出嘶啞的低笑聲，瞪着江頌說到：“你該死。”

江頌還是在溫和的笑着，他站起身：“算了，咱兩三觀不同聊不到一塊去，我沒經曆你的苦難也沒資格自以為是的對你說什麼。不如就我來說說我的猜測，你來聽怎麼樣？”

江頌讓李洋靠坐在牆邊，自己也盤膝坐在他面前：“這個副本裡的世界，是複刻了真實的人類世界吧？這個世界裡的所有人都擁有完整的記憶和情緒，而被副本囊括的這部分人反而因為副本重置和修複導緻個人的數據出現了一定程度的損傷，表現出來的行為更符合NPC的定義。”

001看了江頌一眼，他想說什麼，但是難得的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沉默。

江頌全神貫注的盯着李洋，沒有注意到001，繼續說到：“身為這個副本的主要角色，你肯定能夠察覺到身邊人和事的不對勁。”

李洋終于擡頭看了江頌一眼，說到：“你想說我是被逼無奈，被命運裹挾的可憐蟲？呵呵，我大概就算是一個BUG吧，我的記憶沒有被重置，我一次次的經曆父母去世，妹妹被殺，哪怕我竭盡全力改變，第二天醒來一睜眼，事實還是被修正到了命定的劇本。我發現改變過去徒勞無功，所以我選擇了改變未來。既然那些人都是遊戲裡微不足道的NPC，我殺了他們也無所謂吧。還有那些玩家，不過他們都沒有你聰明，呵呵……”

李洋的表情逐漸沉寂到了一種無機質的冷漠：“至于你，玩家。你參與了遊戲，本身就和擺布我命運的人是一邊的，我覺得你該死，有錯嗎？”

江頌點了點頭：“沒錯。但是我有一個疑問，你為什麼覺得玩家和遊戲是一邊的？”

李洋的眼神中染上了陰鸷：“王叔的記憶一直被重置，但是他總會比我先接觸到複活的詛咒，我每一次都會不由自主的順應劇情撞破他殺人，然後和他站在一邊。他這人很好用，起碼他相信我說的話。我和王叔雖然銷毀了一部分證據，但是最關鍵的東西我們卻沒有辦法銷毀，無論我們做了什麼，關鍵的證據都會刷新在原地。我和王叔拿那本記錄着詳細詛咒過程的書和解除詛咒方法的書沒轍，我嘗試着用水泥封死我妹妹的房間，還是沒用。一旦玩家找出真相，他們所在的關鍵地點就會出現機關，通過一條隧道進入我妹妹的房間，然後找到他們想要的東西。後來我就不藏了，索性在我的房間布置障眼法。哼，這種時候遊戲倒是像死了一樣不吭聲了。”

江頌懂了：“隻要不直接銷毀關鍵證據，遊戲不會幹預你的所作所為。”

李洋諷刺的笑了下，算是默認了。

江頌靜默了幾秒，說到：“不止是關鍵線索吧。給玩家安排四夜住進四座不同兇宅也是遊戲的硬性要求，還有第二天給萌萌輔導功課，第四天王老闆的來電。你在一次次的輪回中摸清楚了遊戲硬性規定的底線在哪，所以才會在D宅中留下複雜的解密櫃子，消耗玩家的精力，讓玩家沒法細緻的去查霸淩女的死因。然後在C宅留下解咒的筆記本，引導玩家将重心轉移到解咒上面，不會去細查黃毛鬼。這樣等你一出現，你會告訴玩家與你妹妹相差四屆、壓根不可能有接觸的霸淩女欺負過你的妹妹，在學校附近收保護費、與你妹妹毫無交集的黃毛混混也欺負過你的妹妹，将他們的死亡原因合理化，讓玩家相信你隻殺欺負過李瀾的人，從而信任你，跟着你的節奏走，在你的指示下殺死上一個祭品，成為整個詛咒中的一環。就算遇上了疑心病重的玩家，他們的求證手段大概率不會選擇去查霸淩女和黃毛混混的生平，即使查了，也隻會查到他們确實做過混賬事，卻很難求證他們是否和李瀾有過交集。這些有疑心的玩家更有可能選擇去搜你家，而你的房間就是最大的障眼法，那裡放着你早就準備好的假的解咒方法。如此環環相扣，編織出了一個假的真相。”

李洋諷刺地笑了笑：“承蒙誇獎，愧不敢當，不然也不會漏了你。”

江頌清楚自己之所以沒進圈套，是依仗着自己的計算機技術和001的積極配合，不然他還真沒信心自己不中圈套。

李洋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笑了笑，低聲說到：“下次不會了。”

江頌定定的看了李洋好一會兒，他轉頭問001：“我要怎樣才能徹底殺死他？”

001有些詫異，低垂着看虛拟屏幕的眼睛微微睜大了一瞬，轉而又快速收斂起自己的情緒問到：“為什麼要殺死他？”

江頌臉上的笑已經不見了，他此刻的神情竟有些涼薄與冷血：“橙色副本還會回歸抽簽桶，将來還會有别人遇到李洋。他在一次次輪回中試探改良，不斷的升級疊代。越往後，這個副本的難度越大，遠超橙色副本應有的難度，生存率将大大降低。最後甚至會走向失控，直至無人生還。”

江頌垂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輕聲說到：“不如就，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