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星華國,某人迹罕至的深山。
時至深夜,異事調查局總部卻依舊燈火通明。
王助理抱着一大摞厚厚的文件步履匆匆,眼鏡從鼻梁上滑下來了都顧不上去扶。
盡管整個人制服筆挺,這副打扮仍掩不住當事人眉宇間的倦色。他穿過人來人往的喧鬧長廊,徑直至盡頭的辦公室前停下,敲門進去,快速左右看了眼,決定将資料勉強擠放在大長桌的右側邊緣。
“啟隊,豐教授,這是新一批的失蹤人員名單。”
堆積如山的卷宗裡,兩張臉探出來。
左邊的中年人氣質嚴肅,不怒自威,右邊的老人則瞧着一團和氣。兩個人眼下均是烏青一片,神色倦怠,看上去似乎有好幾天沒好好睡過覺了。若不是身上的制服透着浩然正氣,二人以此時這副狼狽模樣行走于街頭,定會招來群衆對其良民屬性的質疑。
“三個小時裡又有這麼多?”
局長兼調查隊第一隊隊長的啟乾平揉着眉心,啞聲道。
名單隻統計上報的,實際上,算上家屬不願透露的、全家失聯的以及消失卻未被發現的……真實的數字要更多。
四天前開始,華國人正以莫名的手段和令人心驚的速度飛速消失,這讓全局上下焦頭爛額。
該現象不僅僅隻局限于華國,幾乎全球都陷入了這場未知的災難,讓各地大小政府不知所措。
有的人走進位處十八樓的卧室後就此銷聲匿迹,有的人在同事眨眼的工夫裡原地蒸發……街頭到處橫着未熄火卻空無一人的車,每塊住宅區裡總有那麼些個等不來開啟者回來關閉的水龍頭。
世界亂套,人人自危。
整個調查局要死要活地趕了四天進度,得到的線索卻微乎其微。更令人沮喪的是,在這期間裡,近三分之一的員工于悄無聲息中折損。
“去睡一覺吧,乾平。”
老者溫和地抽走男人手中文件。
“總不能還沒來得及輪到失蹤,你就把自己弄得猝死了吧?”
每過去一秒,也許就有成百成千的華國人不知去向。沿用原有定律,一個人失蹤四十八小時後,存活率将銳減至百分之五十。
在隊長眼裡,将桌子堆滿的不僅僅是一張張紙,更是一個個沉甸甸的生命,也正因為如此,他本人對于自己的進食睡眠時間分配十分吝啬,一減再減,恨不能将自己分裂成十個來工作。
“有得選的話,我還是想變成石雕,說不定哪個天才橫空出世,搞清楚狀況是怎麼回事後還能把我救回來。”
啟乾平将目光投向辦公室角落的幾盆已經梆硬如鋼鐵的綠蘿,開玩笑道。
見文件被搶走,他又重新拿起一份檔案。
随失蹤現象一同出現的,還有石質化現象。
動物、植物、昆蟲……也包括一部分人,在四天裡陸續變成石雕,停留原地并保持着生前最後的動作。
說是石雕或許不嚴謹,總之,這是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的材質,摸起來的手感冰涼、光滑,像大理石。
變成雕像的小狗小小一隻,仿佛生根在了地上似的,任主人如何使勁也無法将其抱離公園的草坪。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混對石化後的雕像各種敲敲打打,除了虎口被震得發麻,連刮痕都無法留下——原本的血肉之軀如今質地堅硬無比。
“你知道的,”豐教授不慣着他做白日夢,“大量樣本表明,這一作用生效人群的唯一共通之處在于,他們要麼是六十五歲及以上的老人,要麼是十歲及以下的小孩。”
自己六十三歲了,都輪不到呢,還得在這裡沒日沒夜地加班。
豐教授取下眼鏡,揉了揉發花的眼睛。
近視的形成原理是眼角膜曲率過于彎曲、眼睛的焦點過于聚焦在視網膜前方;而遠視,亦稱老花眼,則恰恰相反,是角膜曲率過于平坦,焦點過于聚焦在視網膜後方。
因這一理論,不少近視眼都做着一個簡單質樸的夢,盼望上了年紀有朝一日得老花眼後,負負得正,啪哒!視力恢複正常。
然而,真相總是殘酷的。
近視眼老了,大概率隻會既看不清近的又看不清遠的,生活更加糟心。
豐教授就是這樣的人群之一。
他戴的眼鏡片特殊,上半邊管近處,下半邊管遠處,這讓他看面前的人和物時,總得低着頭縮着下巴,顯得在瞪人一樣。
小老頭此時确實在瞪人。
“能進咱們局的哪個不是人才,幾十萬人裡面也未必能找出一個,憑本事能坐上你這個位置的更是鳳毛麟角。你要是倒下了,百姓能指望誰,指望我這把老骨頭嗎?”
嘴上兇着對方,豐教授也沒忘從手邊的抽屜裡拿出袋面包遞過去。
二人從中午到現在滴水未進,肚子和背上的前後兩層皮餓得快貼在一道了。見啟隊一副充耳不聞的樣子,小老頭繼續叨叨。
“我不想說喪氣話,但這次事件恐怕已遠遠超過人類現有認知。以現有的技術,我們就像拿着放大鏡的螞蟻,根本無法去參透眼前這隻大象的完整面貌……”
關于宇宙中是否還有其他智慧生命,衆說紛纭。
豐教授的觀點,幾十年如一日。
盡管得不到認同,他依舊固執地認為,宇宙如此浩瀚,必有數不盡的其他文明……之所以等不來天外來客,那必定是因為相比之下,藍星文明過于落後,所以外星人都不樂意搭理他們。
其實等不來外星人,未必也不是壞事。道理很簡單,人家既然能找上門,那技術實力方面鐵定遠高于目前尚連登月都費力的藍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