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灑在草地上。
在蟲鳴鳥叫的背景音下,魏涼從昏睡中醒來,迷迷糊糊地感覺有什麼東西在rua自己的臉。
意識到這點,來不及細細消化昨夜的重磅消息亦或古怪歌聲,他一個激靈,徹底清醒。
差點從地上彈跳起來的魏涼,在看清眼前的存在後,大大地松了口氣。
——是自己的老虎馬,它循着氣味獨自找到了這裡,正親昵地用舌頭舔他。
“是你啊……”
男人一邊喃喃,一邊暈乎乎地從地上爬起來。他背有些酸,胳膊也有點不得勁,更不知為何的是,心裡總隐隐有些不安。
當實實在在地給老虎馬摸了幾遍頭後,電光火石間,魏涼想通了不安的原因:為什麼隻有老虎馬獨自來找他呢?
村裡出事了。
意識到這點,男人猛得跳上老虎馬,催促道:“帶我回去!”
東荒人是淚流滿面地迎接魏涼的。大家蓬頭垢面,身上滿是血污,三三兩兩抱在一起嚎啕……這慘狀讓魏涼眼皮狠狠一跳。
見男人無事,發現親人橫死、原本覺得天塌下來的幸存村民頓時有了主心骨。
村子裡的狼藉已經被打掃得七七八八,然而尚未散盡的血腥氣和大家的狼狽模樣依舊無言地訴說着昨夜的慘案。
聽完大緻經過,期間一直左顧右盼卻搜尋未果的魏涼嘴唇發白:“大祭司呢?!”
衆人哭得更響了。
魏涼恍惚覺得一切都是一場夢,而自己則仍陷在昨夜的沉眠裡尚未醒來。他腳步發飄地跟着大家前往小廣場。
作為部落裡頭最大的一片空地,小廣場以往是用來曬豆子谷子的,逢年過節也會在小廣場各種活動和儀式。這塊往日代表着豐收與歡樂的地方,現在卻陳列着一具具軀體。
男人幾近麻木地從一個個象征某人身份的遺留物前路過。這些個遺留物,有時候是一截畫有紋身的斷臂,有時候是一片殘存的衣角,有時候是當事人生前攜帶或使用的物件……
半個沾血的破竹籃出現在魏涼眼前。竹籃一旁,躺着一具皮肉無存、幾近隻剩被血染紅的白骨,頭顱被咬得稀爛。
是你啊,文瓊。
他遲鈍地想着,眼睛止不住地發澀,嘴唇也無聲顫抖着。
淚腺系統遲遲沒有響應,人在極度悲傷的時候,是哭不出來的。
盡管屍骨面目全非,想要辨認其身份卻并不費力——整個東荒部落,唯有那位叫“文瓊”的少年編得一手好籃子,并且總随身帶着一個。
這個像花一樣鮮活的少年,昨天還蹦蹦跳跳地纏着自己想去狩獵,卻在一夜之間驟然凋零,現在作為獵物躺在了這裡。
魏涼駐足了兩秒,繼續往後走。
第三十五具,第三十六具……他的視線從這些熟人遺體上依次仔細掃過,不依不撓地尋找着某個身影。
看到最後一具屍體,也就是第六十三号時,他痛苦地閉上了眼。
那屍體沒有頭,頭以下的部位也不甚完整,其特殊的衣物還是昭顯了主人的身份。至此,魏涼心中那個“大祭司也許及時逃出了村”的最後一絲絲僥幸徹底破滅。
男人一時分不清,究竟是原本的“少年逐漸剝離影子、欲将自己做成人燈”的自殺消耗死法更叫他崩潰,還是眼前的這種慘死更令他心痛。
魏涼死死咬着牙關,心裡一抽一抽地在痛。
東荒部落死傷達半,幸存的另一半裡,沒有一個人質疑男人昨夜去哪了,或者這場浩劫是不是和他有關。
深陷于痛失親人的悲痛裡,大家幾乎看不到希望:人燈都毀了,距離全黑之夜卻隻剩下了五天。
大家迫切地需要魏涼,這個大祭司接替者的指引。
象征着大祭司身份的水晶項鍊被回收、洗淨,最終由活着的最年長者畢恭畢敬地挂在魏涼的脖子上。
當這冰冷物件觸碰皮膚的那一刻,男人腦子裡不由自主地被一股未知力量塞了一大堆信息——關于那個巨大謊言的更多背後真相。
盡管從昨晚起就有了心理準備,他整個人一時間依舊搖搖欲墜,并瞬間徹底理解了少年大祭司先前的悲傷。
或許正是因為獨自承擔真相的絕望太過于濃厚,少年這才厭惡起了這錯誤的一切,厭惡起了無能為力且助纣為虐的自己吧。
魏涼苦笑。
東荒人總是納悶不解,為何無論先前性格如何開朗,每位大祭司繼位後,臉上永遠都失去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