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各處傳來的劇痛一直在分散她的注意力,令她無法思考。她試圖調動情緒,讓自己憤怒起來以減輕痛覺,效果卻是微乎其微。
女生阻止了慌亂之下試圖過來施行救援的同伴,建議他們折返到一樓大廳守着,看能不能在團滅之前将所有情報傳遞給下一支到達這裡的作戰小隊。
“最好能……能活着親口,轉,轉達,其他痕迹……可能會,會被,抹除篡改,咳咳咳。”黑發姑娘口齒不清地緩慢說着,這一咳讓她覺得五髒六腑和五官都一并位移了。
褚知白的雙眼已經看不見了,由于喪失一種感官,聽力被迫變得稍微敏銳了一點。
她捕捉到一聲短促的、壓抑着的哽咽,随後是胡子男使勁吸鼻子的動靜。
交代完想說的,女青年和同伴道别。
“快去吧……下,下一輪再見。”
她安慰道。
第八小隊的其他人含淚等了一會兒,見那個角落再也沒傳出任何動靜,這才紅着眼咬着牙進入電梯。
盡管一路走來,他們陸續在告别同伴,理應習慣,失去“王牌”帶來的打擊還是過于沉重了點,讓他們如墜冰窟。
在褚知白徹底死透之前的這段時間裡,喜愛她的宇宙玩家同樣萬分難過。
親眼看着自己真情實意粉的紙片人逐漸化成一灘血水,這種酷刑無異于在心口紮了一刀。
解說狂“錫紅柿”沉默了,嘴一直在叭叭叭的鋅知意本人沒聲音了,彈幕也是清一色的“嗚嗚嗚”。
就算知道小人不是真的死掉,下周目她又會活蹦亂跳地複活,這實打實的殘酷死亡場景和目睹心愛之物毀滅自己卻什麼也做不了的無力感也足以叫人不由自主地落淚。
“陰間”裡,第三次目睹女兒死亡,褚父和褚母的心痛得快穿孔了。
得知親人死亡的消息和看着親人死去的場景完全就是兩個天差地别的概念。因此,二人旁邊的幾位觀衆也面露不忍。
他們死出局都比較早,在這台屏幕前站定後就一直沒走開,和褚父褚母的相處時間也算不短,彼此之間都有了簡單的了解。知道畫面裡的女生是兩人的孩子,一位老奶奶問他們要不要換個人看。
“不,不換,”褚父拭去眼角的淚星子,“她向來堅強,又聰明,一定可以,我要看着她通關。”
接下來團隊成員再聚首複盤的時間裡,不知是為了說服旁人還是為了說服自己,向來話少的褚父一直在碎碎念着褚知白過往的點點滴滴作為依據,語氣哽咽卻也不乏驕傲。
“她從小打針從來不哭的,治療的時候再痛都隻是攥緊拳頭,一聲不吭地忍着,不像其他小孩那樣大喊大鬧……十歲那會兒喝又黑又苦的中藥,一天兩大碗,吃了一年都很乖。”
“刻苦又努力,初中那會兒每天學習到淩晨一兩點,冬天早上五點多起來自己準備早飯,吃完上學,三年裡一直是年級第一。”
……
旁邊幾位試圖安慰這位父親,便附和着他的話。
“什麼病要喝一年中藥啊?小小年紀真不容易。”穿着旗袍的中年女人感慨。
褚父在原地愣了一秒,下意識地看向旁邊的妻子。
“是,是我的不好。”女人抽抽噎噎地說。
以往面對女兒的诘問時向來梗着脖子死撐着嘴硬道“我哪裡知道會變成這樣,一開始也是為了你好”的褚母,在褚知白看不見的地方,終于低下了頭顱,面對了哪怕心裡知道也不願意承認的錯誤。
“她那時開始長胸部了,我覺得不正常,就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要喝藥壓一壓……”
褚母從小營養不良,成長速度比同齡人慢了一大截,因此當時由衷地覺得小褚知白的正常發育是得了什麼疾病。
等喝完所有藥時已經是一年以後,她帶小褚知白去複查。原醫生已經不在職了,病曆被轉到了一位資曆頗深的老醫生手中,卻以對方的一聲驚斥“胡鬧,趕緊停了”收場。
聽完前因後果,穿旗袍的阿姨毫不掩飾震驚,就差把“你怎麼這麼蠢”幾個字刻在臉上了:“藥哪能亂喝呢,你當時怎麼不再換個醫生診斷确定一下,沒影響什麼吧?”
褚母猶豫了。
最顯著的影響當然是褚知白長得不高,這倒不要緊。她想說“沒有”,腦子裡卻鬼使神差地浮現出了一些之前從未注意到的細節。
女兒幼兒園那會兒可以說是過目不忘,後來記憶力依舊很好,似乎卻沒小時候那種驚豔程度了。
女兒對自己慢半拍的反射弧很無奈,總說“跑步的時候發令槍響,看到别人跑出去了才知道要跑”。可褚母隐約記得,褚知白小時候不是這樣的。幼兒園老師不止和自己提過一次“小褚知白永遠是做遊戲的時候反應最快的那一個”。
……
更多的,她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