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還有這一幕。

江瑤很難想象一個男生哭成這樣的場面。但是陳遇這說法也很有問題，什麼叫孤零零的一個人先走……整得誰怎麼樣了似的，她托腮，好奇着：“你哭了沒?”

陳遇回得很快，語氣很堅定：“我哭什麼。”

哭什麼啊，哭離别啊還能哭什麼。

江瑤：“你是不是放蔣從聞鴿子了，他才質問你為什麼不跟他一起去？”

“算是。”陳遇說，“我當時确實有計劃下基層，但出了一點狀況。”

說來也實在是不巧，那年發生一起不明原因傳染病事件，影響的範圍很大，各地都采取緊急的應對措施，他原先申請下鄉剛通過審批就被駁回了，主任就跟陳遇說，現在醫院人手不夠，基層調派的人員要減半，不巧，他就是被扣回醫院的其中一個人。

主任很精明的，安撫他情緒用的是，你工作能力很強啊，留下你是醫院深思熟慮的決定，你走掉了，醫院怎麼辦？我們團隊沒有核心骨了啊，病人找不到你來醫院鬧事怎麼辦呢，你這麼優秀，我們肯定要想辦法留下你的……

江瑤沒忍住笑出聲：“我大概知道是誰PUA你了。”

“啊，就那個經常叫你點外賣忘給錢的醫生。”

“你記得挺清楚。”

陳遇輕哂一聲：“替你記得的。”

都過去多少年了，她可沒有這麼記仇，言歸正傳的問：“所以你後來沒再申請過?”

陳遇：“有，一直沒消息。”

江瑤不太理解：“你怎麼這麼執着。”

長時間沸騰，鍋裡的水漸漸變少，江瑤叫來服務員加上，一直沒聽到陳遇說話，于是向他看過去，他已經偏頭看窗外，像是自言自語，輕聲的回着：“所以啊，很難等。”

“什麼？”江瑤問。

陳遇收回視線，安靜的瞧着她，沒答，反而問：“你說，我們現在什麼關系。”

像朋友。

但又不是朋友。

有那麼一瞬間，陳遇覺得和江瑤這麼和諧的吃飯，像是夢裡的場景。

“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半天之後，江瑤含糊其辭的回。

陳遇沒覺得很意外，從她臉上看到有掙紮的神态，他就有答案了。

短暫沉默的一瞬間，她有在思考陳遇這句話，說不清楚，相處得挺融洽，她沒有進一步的想法，他倒是毫不遮掩情緒。

所以，為什麼不能回應他。

江瑤想了很久，一個模糊的念頭漸漸變得清晰，然後強烈——

大概是因為，沒找到真正的自己。

江瑤一直沒有方向感。

感覺沒有目标，活着像個空殼。

而陳遇，感覺不再是曾經和她一起并肩的那個人，落差感太強。

***

去洗手間的路上，拿着醬料的小孩子朝江瑤奔過來，跑的速度過快，誰也沒反應過來，就這麼撞上，醬料灑在地上，她衣擺處也粘上顔色，家屬在一旁連連道歉，江瑤說沒事，其實情況已經這樣，她指責也解決不了問題，黃色的料挺難洗幹淨的，怎麼都有個小小的影子在上邊。

真糟糕。

江瑤把手洗幹淨，擡起頭看到鏡子裡的自己，腦海裡回憶起剛才陳遇問她話的樣子，心裡有點煩躁。

緩一陣後，出洗手間，聽到轉角處有人在打電話。

男人聲音很熟悉，語氣笃定，還有點急促。

江瑤沒忍住探頭看過去。

角落裡沒有燈光，借着走廊微弱的光線，隐約能看到賀駿玮微微蹙眉，同電話那邊的人說：“……這個項目我是要進行下去的，聽說你那邊挺忙的，我這邊不着急，你先處理好你的事，或者你要實在有空，幫我招幾個技術人員，大數據篩查和創意設計交給我，我已經有人選了……成啊，你那邊就那樣做，我這邊的項目進展沒有那麼快，你也不用特意跑一趟，怪麻煩的。”

賀駿玮把電話掐斷，轉身準備離開，看到前邊拿着手機的江瑤，整個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會在這裡撞上，他還沒反應過來，“江瑤，你怎麼在這?”

偷聽人家打電話這種行為不禮貌，江瑤心虛，“我剛從洗手間出來。”

賀駿玮了然，反應過來後，走近和她聊起來，“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不聯系我。”

他這自來熟的樣子，倒是讓江瑤不知道該怎麼接話，其實這些年他們沒怎麼聯系過，江瑤覺得很生疏，但賀駿玮好像沒這種感覺。

江瑤：“我回來有一段時間了，但大家都挺忙，還沒來得及聚。”

賀駿玮說也是，現在大家生活跟從前不一樣，結婚的照顧家庭，沒結婚的談戀愛，剩下那些忙着賺錢。

“一個人來吃火鍋?”賀駿玮找了一個話題。

江瑤說不是，如實回：“跟陳遇。”

他一瞬間沒話說，那臉上的神情就寫着“你們又在一塊兒了?”，但賀駿玮沒問，自動跳過這個話題，開門見山的說：“我還想着找個合适的時間跟你聊聊，沒想到這麼快。我們公司在做一個關于中醫診療的項目，想邀請你一起加入，怎麼樣？考慮考慮。”

賀駿玮不拖泥帶水，上來就邀約她，江瑤很懵，沉默之際又聽到他說：“這個項目我早就想找你了，但前段時間太忙，把這事耽擱了，不過項目還沒開啟，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我特意為你留的位置。”

他說得很誠懇。

江瑤笑笑，好奇的問：“怎麼找我。”

賀駿玮：“我就猜到你會這樣問。我們那幾個人中，現在就我們兩個最閑，我們都一起搭檔過了，我覺得很合拍。其實畢業後我也是想着進醫院的，不過到最後放棄了，我就覺得自己不适合這個崗位，所以畢業之後，我就和阿彥一塊兒創業，說到底心裡還是想着做一點跟自己專業有關的工作吧，還有可能是因為當時的一些構想，一直存在一個策劃案裡，太可惜了。”

江瑤有些感觸，當時隻覺得賀駿玮這人憨憨的，看他老實的樣子，以為他挺适合臨床的，從他語氣來看，大概在臨床是做得不太稱心，他繼續說：“我記得你的獲獎發言，挺有想法的，就想有一天能做出一個讓人滿意的産品，所以想找你合作啊。”

她的獲獎發言。

賀駿玮不提，江瑤都沒往這方面想，她狐疑的打量他幾眼，“記這麼久?”

“對，記這麼久。”他堅定的重複着。

“你不會還喜歡我吧。”

賀駿玮：“……”

正經不過兩秒，你上來就捅穿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