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的天氣很糟糕，剛下過一場暴雨，到處是濕答答的，天空陰沉得跟晚上一樣，仿佛世界陷入一場無底洞的黑暗裡，把人的心跟着拽下去。

休閑下午茶店内，秦姝和她對面對而坐，兩人一時都沒有話要說，就這麼尴尬的杵着。

江瑤聽着外頭滴水的聲音，一點一滴的入耳，她的腦袋漸漸放空。

江瑤已經忘記她們是怎麼碰上的，也不知道秦姝說了什麼，她就跟秦姝來到這裡，隻是回憶起來，秦姝一直帶着恰到好處的笑面對她，場面和諧得仿佛她們從沒有發生過不愉快。

她還真的不适應。

因為沒有話要說，江瑤一慣的冷漠，直到她想起身離去。

對面的人說話了。

秦姝用着溫柔的語氣詢問她的近況，關心她的生活，一點一點的侵入她的世界，江瑤的理智才回來。

她們明明沒有話題，卻一直在硬聊，她很不喜歡秦姝這個樣子，大抵也是因為心裡隔應，江瑤回得很敷衍，甚至有些問題直接不回。

冷場之後，秦姝終于結束閑聊，切入正題：“江瑤，我了解過你的情況，也知道你一直想留在這行，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或許是因為猜到她會說這話，江瑤沒有很大的情緒波動，她的神情很麻木，垂着頭看桌面上的貼紙看半天。

她在想。

幫她，要怎麼幫。

江瑤覺得自己沒有蠢到認為秦姝沒有任何目的，反正誰也不是慈善家。

江瑤：“想要我替你做什麼呢。”

秦姝一愣，被她直白的話哽住。

被人戳穿，秦姝面上火辣辣的，她調整情緒，慢悠悠的說：“在你一年的備考時間裡，我可以給你提供任何物質上的幫助，因為你爸而欠下的債務，我也可以幫你一次性償還，所有你想要的，隻要你跟我提，我都能給你。拿到畢業證後，如果你想進市中心醫院，我也盡可能會幫助你。”

說完後，秦姝又強調一遍：“要不然，以你現在的能力，根本做不到一邊實習一邊還債，你也不想讓自己過得這麼狼狽吧。”

秦姝明明是在說着事實，可這些話就跟紮在她的心上一樣，毫不留情的戳出幾個血窟窿。

江瑤突然意識到，她跟何秋月已經決裂了，何秋月隻想着過上自己理想的生活，也許不會再管她。

江志成住進ICU這段時間，花得錢跟流水賬一樣，巨大的壓力下，李秀蓮說要把老家的房子賣掉，江瑤沒讓，她總歸是想給李秀蓮留下點保障。

到最後，江瑤借來一筆巨款填上，錢砸進去，人沒救回來，她自己負債累累。

秦姝的一番話，倒是提醒江瑤，她根本就沒有能力選擇自己想要的人生，從一開始選擇權就不在她手上。

有一瞬間她覺得挺可笑的，那些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心理防線，此刻被踩得支離破碎。

答應陳遇重新去實習，然後就能解決所有問題了嗎？這一年的空窗期，她沒有收入怎麼去還債，日常開銷要怎麼辦，難道她要過着在大城市繼續借錢的生活，或者她要自私的花光李秀蓮最後那點為數不多的資産為自己的人生鋪路。再不行，她抛下所有的個人恩怨和自己尊嚴臉面，心安理得的靠着陳遇過日子。

又或者，秦姝說得挺對的，江瑤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她的一切施舍，總歸秦姝也欺騙過她，她讨回來一點精神損失費，好像也沒什麼不好，以後别人會怎麼诟病她是個拜金的人，好像也無所謂，反正在這場恩怨中，誰也不是好人，沒有必要假惺惺的端着。

江瑤内心扭曲的想着，要麼就這麼得過且過下去得了，反正她的人生一直很糟糕。

好像是一場還沒來得及做的美夢，總讓人覺得又刺又痛，她在麻木的世界中，一點點的找回自己的思想，她聽見自己問：“所以你的條件是什麼呢。”

問完這句話之後，江瑤鼻子一酸，有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

等了很久，秦姝一直沒有說話。

她好像是故意的，一點一點的在磨着江瑤。

秦姝垂下眼簾思考，慢慢的揚起唇角，但笑意卻不達眼底，而後跟她說起别的事：“我跟陳文庭認識的時候是在大學，那時候他家裡很窮，生活過得很艱難，剛開始的時候，我是完全沒想過要跟他這種人有交集的，隻是命運總是出其不意，後來我發現他人很不錯，也很有意思，我喜歡有上進心的男生，恰巧，我以為他是這類人。”

秦姝家裡有點小錢，從小在寵愛中長大，她喜歡經營生意，開店營業，不過在那個年代，女子有事業似乎不是一件被人認可的事情，家裡的長輩大抵是想把産業都給兒子，時刻跟她傳輸着相夫教子的思想。

秦姝這人比較好強，且做事一向有主見，她從不認同家裡的看法，堅持要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畢業後一直在打拼。

陳文庭一直着急擺脫窮苦的生活，他和秦姝交過心之後，認為秦姝能給他帶來财運，而秦姝覺得自己終于遇見一個懂她的人，他們都認為對方是自己的光。

秦姝用她的錢财人脈為他開路，他們在城市一起拼搏，後來成立公司，越做越好，他們要結婚時，秦姝家裡多次反對，不願意讓她嫁給一個門不當戶不對的人，她為了這場婚姻，幾乎和家裡決裂才如願以償的嫁給陳文庭。

秦姝自嘲的笑了：“我以為我赢了。其實不是的，他從一開始也沒多喜歡我，因為我是他成功道路上的墊腳石。”

頓了頓，她又說：“江瑤，你不懂我心裡的恨。”

江瑤擡起頭，看到秦姝眼裡掙紮的情緒，偏執又冷漠。

半天之後，江瑤也一字一句的說：“你也不懂我心裡的痛。”

較真的一句話說完。

兩人安靜很久沒有說話。

秦姝壓下激動的情緒，恢複一慣的溫柔，慢條斯理的講着：“你應該要知道的，陳遇他會有一個很好的前程，他終究是要去到更廣闊的地方，見到更明亮的世界，他不應該被任何人拖累，我為什麼要幫你，你自己心裡明明知道。”

因為陳遇是真的很愛她。

所以他會把有的一切都給她，隻要她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