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飛船已經發展到什麼程度了?”亞迪卡夫又問。
“目前搭載人類的太空城将以十分之一光速的速度向目标星系前進,但該速度在科研人員的努力下逐年提升,預計七年行駛完這一光年。”
面對專業又嚴謹的回答,亞迪卡夫還是搖了搖頭,他情不自禁地微微提起嘴角,好像在感慨年輕人的天真。
然後他一邊繼續進行着手中的維修動作,一邊看似不經意地暢聊道:“一光年絕不僅僅是物理上的距離,要在資源緊缺的太空城裡走完這一光年,需要經曆太多的是非善惡。人性所有最黑暗的角落,都會濃縮在這一光年裡,将這段距離無限延長,身處人性漩渦的人将度日如年。”
接着他順勢轉身,換了個更順手的工具,順便擡頭看身後的男人一眼。
“在這種情況下,你們的太空城也許隻走了五年就會開始分崩離析,最後沒走幾光年路途就将徹底崩潰。”
周圍的環境突然裂解,令人瞠目結舌的對話随即戛然而止,真實的餐廳立馬回到徐迢眼前。
他倒吸一口氣猛地擡眼,訝異地看向對面的陳晨。
隻見他正加快速度拆下指尖已經被灼燒發燙的貼片,沒有擡眉與徐迢對視。
“在太空城起飛之初,移民派掌權者制定了周密的人類社會運行計劃,每一座太空城根據自己特有的飛行位置,主要承擔一項社會職業。比如領航者太空城擁有絕對的軍事管轄權,負責保障移民安全;泰戈爾太空城是流放之地,無異于太空監獄;還有政治中心、經濟中心、勞動力集成中心……它們就像人類的器官,分散而又互相關聯,太空城之間将不再有國境線的概念,各司其職互相扶持地走完着茫茫百萬光年。”陳晨一邊繼續手上動作一邊說。
“可這終究導緻巨大的階級分化,人類在如此糟糕不公的社會環境下,永遠不可能團結地走下去。所有移民派締造的希望,實際都是悖論。”
陳晨的話似乎重重擊中了徐迢的心髒,讓他坐在原地幾次想要開口,卻又幾次否無法開口反駁。
他親眼見過泰戈爾太空城與領航者太空城的巨大差距,這樣誇張的對比,很難不讓處于劣勢中的人心生嫉妒。
“有人早已參透了一光年中的希望悖論,所以絕望地寫下了這份稿紙,混雜在其他重要檔案之中。因為它十分不起眼,楊子桐就費心将它偷了出來,沒終究還是難逃一死。”接着陳晨的聲音頓了頓。
“把這份檔案交到你的手上,是為了讓你看清事實,加入到我們這邊來,一起尋找人類新的出路。”
徐迢眉頭緊鎖成一團亂麻,欲言又止地微張着嘴,剛剛身臨其境的故事已經讓他思緒如波濤洶湧。
“亞迪卡夫的維修技術爐火純青,平均三分鐘就能解決一台飛行器的故障問題。卻隻能在外漂泊,靠在危險的太空驿站中修理飛行器換取微薄的收入。”陳晨将損壞的貼片揉做一團随手扔進垃圾桶,接着用餘光瞥了徐迢一眼。
“領航者太空城不正需要這樣的人才嗎?但他連到領航者太空城應聘的機會都沒有。因為領航者太空城需要的是有技術又能上太空戰場的人,否則沒有資格成為人類文明的火種。他這種老胳膊老腿,在第一輪體測中就會被刷下去。”最後陳晨苦笑了一聲。
“你隻是幸運的例外。要不是伊斯和林楚決想在你身上得到點什麼,你一個坐輪椅的憑什麼坐在這裡。”
徐迢終于重重舒了一口氣,陳晨說的話實在是刻薄。
“他們确實是想在我身上得到點什麼——伊斯将軍想讓我盡快研制出降維打擊武器。”他義正言辭地回複。
“呵,你太天真了,隻會看表象不會看本質。”沒想到陳晨立馬回嗆。
“你知道國際天體量子物理學會嗎?”他的語氣意味深長。
“曾經的學會主席是我的導師特倫斯,我也曾在那個組織裡生活學習,那裡的每個人都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夥伴。可是當我重新醒來,這個組織不複存在,我在裡面就職的朋友也全都下落不明。”徐迢回答了陳晨。
“在成功推動金星挽救地球之後,是移民派統帥嚴剀主導建立了這個研究【升維理論基礎學科】的組織,當時人人都以為這是兩大派别冰釋前嫌的信号,加之特倫斯被特聘為學會主席,他【地球恩人】的名号更是吸引有志青年争先恐後地追随。”陳晨冷笑了一聲。
“可一個月後,這個學會除了你,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
陳晨的話重重墜下,徐迢倒吸一口氣涼氣,罪惡人性帶來的沖擊讓他大腦一片空白。
嚴剀打着和平共存的旗号,利用特倫斯的威望将所有升維派尖端人才集中起來一網打盡,直接釜底抽薪摧毀了升維派的根基。
接着根據坐标打擊失去主心骨的西伯利亞基地,就可以以最快速度徹底蕩平對手。
權謀家的智慧可怖得讓人惡心。
“這就是移民派真實的嘴臉!而為了隐瞞一切鮮血淋漓的罪證,如今繼承嚴剀衣缽的伊斯·艾德拉斯将軍依然沒有放下屠刀,她該是你的仇人!你最好趕緊認清現實,别再像你的導師那樣被移民派利用,我們才是真正能拯救人類的群體!”
陳晨還在不停義憤填膺地輸出,徐迢的軀體愣在原地,被迫接受陳晨所有控訴,心緒一時間瘋狂激蕩。
突然——
“咚咚咚!”
包廂大門傳來一陣劇烈的敲門聲,打斷了陳晨剩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