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師是被害成這樣的。他明明沒有做錯任何事情,升維派對他的絞殺沒有理由!我無法原諒!”瑟拉芬娜的怒吼轟隆轟隆地回蕩。
“我理解你。”徐迢臉色一沉。
“我的導師特倫斯也死在那場鬥争之中。他的理論甚至救過地球,本應該是一個被寫進紀年史裡的偉大人物。可是到頭來……我們的曆史書上沒有他隻言片語,他寫的教科書也被永遠封鎖進不見天日的檔案室,就當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我連他生前遭受過什麼痛苦都不知道,甚至不知道自己該如何緬懷他。”
“但那是個悲慘流血的時代,且不說對抗外星異種侵略,升維派與移民派之間的鬥争也必然導緻很多人的犧牲,我們已經無法逆轉過去,前人希望我們繼承他們的衣缽,卻不會希望我們成為踐踏自己生命的罪人。”
“唐宇并不想當風口浪尖上的英雄,他隻想當一輩子研究恒星的普通研究者!難道隻是因為他們平時查找的文獻裡,對高維物理技術有所涉及,就要被當成反叛者嗎?”
“移民派暴虐又不分青紅皂白,多少一生為人類進步勤勤懇懇的人就這麼含冤而死。也是因為他們的自私,當今的人類社會才會三六九分!我受夠了他們!人類社會需要别的拯救!”
徐迢來自人類社會最底層的泰戈爾太空城,自然知道瑟拉芬娜口中的“三六九等”是什麼意思。
領航者太空城技術發展蓬勃資源豐厚,泰戈爾太空城多的是無家可歸、成天靠要飯生活的可憐人,燒殺搶掠的事兒沒完沒了。
那個地方沒有秩序可言,隻配當成毫無生氣地軟禁囚籠,囚禁其他太空城發配而來的罪人或者廢物。
可他一瞬間猛然想起8D影片中嚴統說過的話,不自覺地緩緩複誦:“沒有這種犧牲,人類不可能緊緊團結在一起。任何一點不堅定的思想,都很容易從内部瓦解人類社會。”
“現在的社會算什麼社會?在他們的統治下,我看不到一點點希望……太多人同我一樣,覺得我們必須重新團結起來,重新建立新的統治!”
“高維技術突破需要的時間不可估量,就算沒有移民計劃,你們的理論也隻能說是虛無。”徐迢立馬接話與她争論,試圖讓瑟拉芬娜當時那偏激的想法。
“是啊……光靠我與我那寥寥無幾的同伴,這項技術實在是太難前進了……我的一生,不停逆着風埋頭前行,一如既往的黑暗。”瑟拉芬娜說着說着,抽泣的聲音就沖上了喉嚨。
“所以我需要你……我太需要你了……”
“你是否也在陳晨那看過他與卡迪亞夫的談話。”徐迢盡全力發出聲音。
瑟拉芬娜愣了愣,這算是一種默認。
徐迢倒吸一口氣,立馬接着說道:“他用電流創造的虛拟故事總是戛然而止,但将軍在他家裡搜出了原本完整的故事。”
“卡迪亞夫雖然對移民計劃持悲觀态度,但他認為這已經是人類目前最好的選擇……鐘碑上的時間倒數到零,人類就到達了新家園,這至少是可以量化的希望。這種可量化性也是升維技術無法企及的。”
“量化?好一個量化……多少人就是被鐘碑上的時間欺騙的!”瑟拉芬娜聽罷仰頭大聲苦笑起來。
“距離銀河系最近的星系是仙女座星系,人類如果擁有光速飛船,也需要235萬年才能到達那裡。不過仙女座星系一直在以每秒320公裡的速度向銀河系靠近,所以理論上來說,因為距離而被阻隔的希望與我們是雙向奔赴。這樣具體的、科學的希望,至少讓人在茫茫宇宙中有些盼頭——現在摧毀升維派的統治等于摧毀人類賴以生存的期待,并不是明智的。”徐迢開口解釋。
“可你有沒有想過,當我們與仙女座星系相遇碰撞,那時已不是希望,是新的災難。”瑟拉芬娜笑着笑着忽然就淚如雨下。
徐迢覺得瑟拉芬娜已經魔怔了,她的話讓人覺得莫名其妙。
大抵是陷入囿于愛恨的死循環,心裡已不再有任何向陽的地方。她執拗地找尋新的希望,其實是想找到新的自己。
所以無論徐迢怎麼勸說,她總有那麼多反駁的借口,因為不全盤否定她就無法從舊事裡抽離。
“我知道你們都經曆過非人的苦難,都恨、都痛、都想要與悲傷脫離重新開始新的人生。但你們隻看這世界的壞,不看這世界的好,總以痛苦為借口做這麼多偏激的事……其實都隻是在報複,而并非真心實意地找尋希望。”
瑟拉芬娜像是瘋了一樣無法傾聽無法思考,隻是一遍又一遍重複着“不可能……移民不可能成功!”
徐迢知道,自己已無力再救她一絲半毫。
表盤上的兩個光點此時已然重合在一起。
不出徐迢所料,林楚決隐隐約約的呐喊聲從頭頂傳來。
是時候要結束一切了。
不等徐迢再做更多反應,瑟拉芬娜将他連人帶輪椅一把拽住,拖着沉重的腳步向地面踱步而去。
此時此刻,實驗室外——
“裡頭的人聽這!你已經被我方包圍!領航者太空城秩序不是你能輕易挑戰的!立馬帶出人質,否則你将失去最後的談判機會!”林楚決用擴音器大喊着,聲音在這鋼鐵世界裡轟轟共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