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您覺得您是孤兒，就算林楚決隻是您的半道親人，您不也應該對他這個唯一表露更多人性與溫情嗎？”徐迢繼續說道。

“他有他的使命，無法違抗。”伊斯沒有做任何解釋。

“你為什麼選他賦予這種使命？你收養他難道不是因為他與你投緣？還有别的原因，讓你對他如此執着。”徐迢真為林楚決覺得難過。

“沒什麼原因。”伊斯先是沉默，然後搖了搖頭。

“是因為那雙特殊的眼睛嗎？”徐迢馬上接過了話。

伊斯猛然一怔，很快皺緊的眉頭重新舒展，依舊維持那高高在上無法參透的樣子。

徐迢有意在引導話題，讓伊斯不得不直面難以言喻的秘密。

他既聰明又生得人畜無害惹人憐惜，伊斯隻是稍微晃神一下，就被他帶進了話題陷阱裡。

“和林楚決從模拟戰場返回後我思索了很久，想你為什麼偏偏要說愛他的眼睛，想你為什麼對此閉口不談，以緻林楚決陷入尋不到身世答案的迷茫之中。”徐迢半仰着頭，作勢思考的樣子。

“後來我想到——”接着他偏偏傾斜脖子調整視線的角度，就剛好與伊斯那暗流湧動的雙眸對視。

“人體移植是供體與受體相互匹配的，如果林楚決需要一雙眼球，他需要等待配體結果，各項指标都合适以後，才能确定這雙眼球不會給他帶來緻命的排異反應。同理，如果一雙眼睛想要安全寄生在其他軀體之上，同樣也需要那副軀體足夠合适它，才不會讓它衰竭壞死。”

伊斯微底着眼眉，眼底暈出一種不可名狀的陰沉。

“林楚決是不是你找到【完美移植體】？你其實更在乎那雙獨特如黑曜石一樣的亞洲瞳孔，把充沛的感情、執念甚至信仰，都投射在上面。因為林楚決是最适配它的身體，所以你才會對林楚決如此偏執，希望一切權力都交于他。”徐迢擡頭鄭重地提出自己的疑問。

“就好像……你覺得這一切的權力，更應該屬于那雙眼睛的主人。”

徐迢輕輕提起嘴角，他對自己的分析似乎胸有成竹。

地球人類比太空城人類更能知曉人心，更懂如何揣測腦海中湧動的思想與情感。

伊斯保持着那種冰冷得仿佛沒有靈魂的狀态好一會兒，然後不緊不慢輕笑出了聲音。

“徐博士的腦子總是有這麼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誰也不知道她在剛剛的幾分鐘裡，是否有過半秒觸動。

“發散的思維有時候能幫助你在學術研究上大展宏圖，有時候隻是讓你想太多，把别人想得太壞，最後自己吓自己。”接着她輕舒一口氣，故作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林楚決确實非常完美。”最後伊斯說道，“今天我們就到這吧。”

兩人的地位還是太懸殊，就算氣場上的争鬥已然打得焦灼，伊斯也能一句話就把徐迢徹底打發走。

徐迢輕輕喘氣，分化嚴重的地位意識，讓他不得不屈從于伊斯将軍的威嚴。

他已無路可追問。

“很榮幸将軍能和我說這麼多，等您以後再有時間，我們可以多聊聊。”徐迢最後說道。

說罷他便離開了伊斯将軍的辦公室。

徐迢離開以後，伊斯依舊久久愣在原地，半晌後她重重歎氣——

伊斯原本以為自己會是這場談話的主導者，沒想到剛剛與徐迢的對話，已經狠狠将她沖擊得失了神。

領航衛星發送回消息時已經臨近下午下班時間，接着領航者太空城連夜開會，徐迢又與将軍聊得時間很長。

徐迢離開将軍辦公室時，已經幾乎到了第二天早上，研發大廈走廊裡依舊來來回回走着不少士兵與研究員，四十八小時倒計時将冷冰冰的太空城市徹底激活。

此刻人類分秒必争，研發大廈取消了宵禁時間。

徐迢回到房間時，仍然不見林楚決的身影。

這個時候他應該駐留在了軍隊裡。

徐迢下意識看看手表，果然看到屏幕上顯示有好幾條來自林楚決的未讀信息。

第一條——

“我遲一些回去，太空城全城戒備的事情你不用太擔心，好好休息。”

随後。

“無法頻繁看消息，有事用緊急代碼叫我。”

接着又隔了五分鐘。

“愛你。”

徐迢輕笑着搖了搖頭，給林楚決簡單回了一句：“知道了，好好工作不要分心。”

随後他便将手表放回到了桌上。

從後半夜異常的忙碌中重新回到獨自一人的寂靜，徐迢的精神一松，霎時間眼神有些渙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