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想要帶起聖杯掌握全人類的命運還欠火候,林楚決自己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沒有張狂,而是将徽章遞還給伊斯。
“我很抱歉将軍……我不能戴上您的徽章。可你要問我敢不敢……”林楚決頓了頓。
“我從小就被您親自帶往窮兇極惡的模拟戰場,又在太空中經曆那麼多驚魂時刻。我相信我們是不怕流血的文明……我們可以被更強大的敵人打敗、可以被不可違抗洪流湮滅、但不能被我們自己打敗。”
林楚決骨子裡其實比伊斯·艾德拉斯還要剛硬。
他說罷再次微微鞠了一躬,轉身往門口離去了。
隻剩伊斯站在原地,猛然之間有些怔神。辦公室裡的氣氛凝固到了冰點。隻有窗外一道銀色投下,仿佛在地面凝結成一團冷霧。
林楚決的身影消失許久,伊斯似乎緩不過神來,撐着的眼神逐漸失焦……
“将軍是覺得傷心了……”貝鈞言見狀輕輕來到伊斯身邊。
“為什麼這麼說?”伊斯重新一眨眼,歎出了聲。
“從前徐博士來質疑您同樣的事情,提出我們應該毀掉領航衛星重新尋求希望。你會憤怒地回怼,以聖杯的威嚴與崇高扼制他的出言不遜。可是現在您的孩子也要來質疑您,您便摘下了象征權力的聖杯——您累了、不想要了、失望了……”貝鈞言說道。
“林楚決……講得是不錯……”伊斯輕哼了一聲。
她轉過身,情不自禁往窗邊走。
隻是她遲遲不肯拉開百葉窗,似乎是不想看到外頭的世界。
外頭混沌、冰冷、有她最不想面對的星星。
被切割成條形的光暈打在伊斯的臉上,白亮與黑暗交織,如同斑駁的囚籠。她的睫毛在光影中微微顫動,投下細碎的陰影。
“人心與人心之間是隔着肚皮的,可是它不一樣,它能超越任何介質,直觸人内心最深處的痛。那怕它沒有能力表達清晰,隻是稍微用點隐喻的伎倆,就能讓人跟着它的引導,一步一步踏向它的棋局。”最後伊斯說道。
“我從前總是舍不得放手,覺得我要是再幸運一點,興許它的回心轉意,回到我的身邊。”
她的瞳孔又開始透過百葉窗的縫隙,凝固般盯着虛空中的某個光點。
“到頭來,竟發現這樣縱容和偏愛都是錯的。愛果然是讓人優柔寡斷、最後逼人犯下大錯的壞東西。”
“将軍,我們……是否需要盡快重啟新領航衛星的試驗。”貝鈞言站在她身後,眉頭緊鎖。
“成品樣機我們不是沒有,隻是天上那顆不死,我沒法将樣機放入太空進行實驗。現在隻能等徐迢把他的降維武器造出來,看能不能一舉将他轟滅。”
貝鈞言趕緊接話:“我們要不和他談談,他知道真相之後,明白事情緊迫,肯定會加快進度。”
“真相?知道真相隻會讓人覺得我是個軟弱自私的君主,竟然為了所謂愛恨,讓一顆衛星扼住了全人類的喉嚨。”伊斯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況且我也不是沒有嘗試過讓一小部分人知道真相,請那些掌握摧毀領航衛星技術的人,幫幫岌岌可危的人類。可你自己看看都發生了什麼,瑟拉芬娜、陳晨……知道些許真相的人都被挑唆成了升維派,我難道讓徐迢也走他們的路嗎?”
貝鈞言也不知道如何接話了。
其實曾經慘死的升維派餘孽中,有不少是伊斯将軍特地招進領航者太空城,秘密執行銷毀領航衛星任務的科學家。
将軍曾親口告訴他們真相,以為能換取他們的理解與發奮,沒曾想他們很快站到了領航衛星的一邊。
人類秩序已經破滅!移民是沒有用的……
将軍不得不親手葬送他們。
伊斯想到這裡,不由覺得感慨。
“其實我何嘗不知人類已然衰敗,你看看這銅牆鐵壁的世界,特權總掌握在少數精英之中,優質的資源往優質的基因傾斜,普通人隻能當碾碎在太空戰争中的一粒塵埃,永無安甯之日。就連那曾代表着移民燈塔的領航衛星,都想要摧毀這稀爛的世界重塑社會。”
她好像真的累了,陷入無盡的失落。
伊斯也是從地球走來的人,怎會不知如今文明的衰落。
貝鈞言眉頭一緊,她見不得自己的将軍變得這般心痛。
“将軍,他們的思想都是極端黑暗的,隻有您是我們永遠的燈塔。您會帶我們飛出困境,去到光明的開普勒星。”
“您選擇徐迢,他會扛住領航衛星對他的一些幹擾,最後完成使命……哪怕所有人質疑您,我也會堅定地站在您這邊。”貝鈞言說最後一句時似乎動了真情,聲音都變得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