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妤竹還未反應過來,整個人就被輕輕放回地面,接着那隻結實有力的大手克制地收了回去,在她腰間沒有過多餘一秒的停留。
顧立又退回到大樹底下方才所站的地方,不願同她多靠近一步。
仿佛一切隻是為她安危着想。
若有外人在場,定會贊同一句“顧大人不愧是高風亮節的正人君子,對女色毫不動容”。
然而,落在宋妤竹眼中卻不盡然。
她始終忘不了那日,顧立中了情蠱後,百般拒絕她的幫助,甯肯自己一個人受苦,也要像躲瘟疫一樣躲着她。
明明隻要兩人靠在一起就能解決的小事,為什麼顧立就是不願意呢?
難不成他是什麼受虐狂嗎?!
這不合情理!
——除非顧立讨厭她,讨厭到比起她的靠近,犯頭疾反而更能讓他接受些。
可這些日子以來,顧立處處出手幫她,她以為他們的關系已經變好了。
宋妤竹迅速轉身,往顧立的方向大步走去。
這回無論如何也要問個清楚!
殊不知大樹下。
顧立看上去面無波瀾,垂在身側的雙手卻微微顫了顫,壓不住内心的惶恐不安。
他不過分神系個缰繩的功夫,轉眼就見到令他膽戰心驚的一幕。
宋妤竹站在斷崖邊緣上,正要接着往前走……
他深知宋妤竹絕不會有輕生的念頭,但還是怕,怕她和那些他親近的人一樣,被他活活克死了。
崖邊碎石極多,宋妤竹又心事重重,走得極快,沒多注意腳下。
“顧暨白——!”
顧立聞聲擡眼,卻見宋妤竹氣沖沖如一顆行走的炮彈,朝他發射。
突然她腳下一個踉跄,迎面朝他撲來。
他下意識伸出手,穩穩地接住了來人。
顧立方才就想責備她膽大包天,最後還是不忍心對她說重話。
這下,縱使他脾氣再好,也壓不住心裡的怒氣。
垂眸望向懷裡人,緊盯着她,面色不虞:“斷崖深不見底,你就不怕掉下去?還敢往上湊是吧。”
宋妤竹撅起嘴,絲毫不膽怯回望着他,正要回他一句“有什麼好怕的”。
但觸及到顧立的目光時,那雙眼如深潭般幽黑沉寂,餘怒未消,夾雜許多她看不懂的情緒。
周身的空氣似乎冷了下來,顧立身上那股寒氣分明沖她而來。
直叫人心裡發慌。
她往後縮了縮脖子,吞吞吐吐道:“怕,怕的吧。”
她有種可怕的直覺,要是敢說一句不怕,顧立立刻就将她拆散吞入腹,讓她死無全屍。
兩人的接觸似乎激活了數日沉寂的情蠱。
自從上回安撫了子蠱後,子母蠱就此安分了一段時間,就連書上所說,能時刻感受到對方的存在這一點,也沒有發揮出它的作用。
不然,宋妤竹今日就不必派手下打聽顧立今日去了哪裡,直接感受到他所在的方位即可。
但是如今……
情蠱活了。
宋妤竹閉着眼睛就能感知到顧立就在自己的正前方,腕間母蠱突突跳了幾下,她能感受到顧立身上的子蠱正迫切向她靠近。
幸好,同初次瘋魔般蹦跶相比,這回倒像是有了理智,溫和許多。
顧立神色不見之前脆弱,恍若未曾察覺到一般,聲音冷冷的,“我看你膽子大得很。”
宋妤竹不關心情蠱怎麼樣。
她關心的是,顧立剛才……是在擔心她?
而不是讨厭她是嗎?
顧立處事冷靜,從不見他和誰急過眼,仿佛世間所有人、事物都不值得牽動他一絲情緒。
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生起氣來,也是頂頂的絕色美人!
“你不讨厭我嗎?”她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顧立:“我何時讨厭過你。”
“兩年前在宮裡初回見面時,你當衆不顧我面子拒賜婚。在那往後隻要一見面,你總是出聲嗆我,拆我台,不就是讨厭我嗎?”
說起來,自從中了情蠱後,兩人之間的相處簡直不要太和諧,顧立會出手幫她解圍,現在還會因為擔心她而同她生氣。
這換在以前,她是斷斷也不敢癡心妄想的。
果然,隻有情蠱才會讓人有這樣大的變化。
顧立望向她,一臉無奈:“是誰先挑起的,你倒是一點也不說。”
次次先挑起戰争的宋妤竹:“……”
她一看到顧立目中無人的樣子就忍不住生氣。
就像初回見面時,顧立總是拿她當空氣,她就很不爽。
“……那也沒見你讓我一下啊。”宋妤竹不自在地挪開了眼,有些心虛,聲音漸漸小了。
顧立心莫名地軟了下來。
他見過宋妤竹盛氣淩人、霸道無禮的模樣,就沒見過她服過軟。
小小的孤雁劃過天際,發出聲聲啼鳴,朝着南邊飛去。
不久後,天邊迎來了一群群雁子,并排成一線。
……不再是孤雁南飛,而是孤獨的人一步一步、緩緩地向彼此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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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你與宋衍之日日形影不離,處處遊玩,你為何不喚他陪你來?”顧立忽然出聲問道。
宋妤竹頓時蒙圈:“……”
好端端地又關宋衍之什麼事?!
尤記上回在竹屋裡,她同宋衍之也是談着談着,突然間他就提起了顧立,然後走向變得不可開交。